北京天安门八九学运领袖王丹的母亲王凌云突发脑出血,经抢救无效,于北京时间12月28日去世,享年86岁。由于被北京当局列入黑名单,王丹无法回国见母亲最后一面,令其感到悲痛万分。
12月28日凌晨,王丹在脸书“王丹网站 Wang Dan’s Page”发千字长文悼念母亲。王丹忆述,自己1989年六四事件后被捕,母亲也因此遭关押50多天,导致她小腿萎缩、几近残废。有年冬天,王丹与母亲结束会面后,坐上囚车,远望着母亲拖着一条腿,在寒风中蹒跚而行,“曾经发誓入狱后不落泪的我,无论如何也忍不住眼泪。”
王丹正身处美国,由于北京把他列入黑名单,不允许回国,因此他无法见母亲最后一面。王丹说,“这笔血海深仇,要算在中共的头上。对此,我将铭刻在心,切齿不忘。”
王丹还表示,为了纪念母亲,他将拿出10万美元以母之名设立“王凌云人道救助基金”,将救助苦难政治犯家属,完成母亲心愿。
另外,母亲在世的时候,常常规劝王丹不要喝酒,但王一直没有严格遵奉。王丹宣告,未来滴酒不沾,作为对母亲的纪念,算是“迟到的孝顺”。
据公开资料显示,王丹于1969年2月26日出生,原籍山东省鄄城县,生于北京,北京天安门八九民主运动领袖之一。1989年7月2日,王丹在北京被捕,关押于秦城监狱。1991年,以“反革命宣传煽动罪”被判4年徒刑。
1993年2月,王丹获释后继续在大陆从事政治反对派运动,筹集“互助捐款”资助政治犯家属,发起公民上书运动,并担任总部设于纽约的“中国人权”组织的理事。
1995年5月21日,王丹再次被捕,并于1996年10月30日以“阴谋颠覆政府罪”被中国政府判刑11年,先后关押于北京市半步桥看守所和辽宁省锦州监狱。
入狱后,从1997年9月起,王丹家属数度写信给中华人民共和国司法部,称王丹身体情况欠佳,除患有咽喉炎、胃病外,还长期头痛,亟待检查,希望能保外就医。经过中国人权等组织致函美国总统克林顿,中国政府在1998年美国总统克林顿访华前夕,以“出于人道主义考虑”为名,允许王丹保外就医,于4月19日将他递解前往美国底特律。
王丹后流亡至美国后,取得哈佛大学历史学博士学位。其后,王丹常居台湾、美国等地,并为国立成功大学客座专家,参与该校发展“国际一流大学及顶尖研究中心计划”。2010年9月起,担任国立清华大学人文社会学院客座助理教授。2015年8月起,受聘于国立中正大学战略暨国际事务研究所担任客座助理教授,为期2年。2017年7月离开台湾,返回美国。
以下为王丹哀悼母亲全文:
致亲朋好友的讣告:
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这个世界上我最敬爱的人,我的母亲王凌云,因突发脑出血,经抢救无效,于北京时间2021年12月28日在医院去世,享年86岁。
我心碎之馀的唯一一点安慰,就是事发太突然,她没有经历太多的痛苦,在昏迷中离开人世,走得算是安详。但剩下我,面对将伴我一生的痛苦,悲伤,永久的遗憾,和无尽的思念。
我母亲毕业于北京大学历史系,之后在中国革命博物馆(今中国国家博物馆)工作四十馀年直到退休,在中国近代史和中共党史方面研究甚深,著述颇丰。如果没有我,她的一生会非常顺遂平和。然而,一九八九年“六四”事件之后我被通缉,被捕之后没几天,中共当局丧心病狂地大搞株连,将我母亲抓去关押五十多天,导致她小腿肌肉萎缩,几乎残废。对这样的暴行,当局至今没有给出一个关押的理由。在这之后,我两次入狱,她为营救我和保护我,强忍内心的悲伤,勇敢地向当局抗议,向全世界呼吁,面对官方的巨大压力从未屈服畏缩,曾当面拍桌痛斥中共高级官员。她是我心目中最伟大而坚强的母亲。
我前后两次入狱的六年半的岁月中,她和我父亲等家人每个月到监狱探视,从没有中止过。一度传言要把我送去新疆劳改,我母亲告诉公安局的人:“不管你们把我儿子关多远,我每个月爬也要爬去看他。”1991年的冬天,我被从秦城监狱带到北京市看守所,与我母亲在“六四”后第一次见面。当时她为了怕我担心,没有告诉我自己曾经坐牢而且患有腿疾。见面结束,我坐在囚车中,远远地看见我母亲拖著一条腿,在寒风中蹒跚而行,曾经发誓入狱后不落泪的我,无论如何也忍不住眼泪。可以说,没有我母亲和家人的这种支持,我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漫长的牢狱生涯。但另一方面,为了我,我母亲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让母亲为我背负这样的重担,我是全天下最不孝的儿子。我多想她能够一直健康地活著,让我尽可能地有所补救。现在,这个心愿已经无法完成了。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之痛,莫此为甚。
我被流放到美国之后,虽然几乎每年都安排父母到国外与我团聚一段时间,多少弥补一些亏欠的亲情;但当局把我列入黑名单,不允许我回国,导致白发人要不远万里探视黑发人。记得有一次我陪父母到旧金山旅行,我要订一个比较好的饭店给他们。我父亲嫌太贵,我母亲淡淡地说:“让他订吧,花钱给我们,还能有多少次呢?”现在想起这句话,怎么能不泪如泉涌。到了晚年,我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我能够回到北京家中,陪伴在她身边,但最终,她没能等到这一天;最终,我不能见母亲最后一面。这笔血海深仇,要算在中共的头上。对此,我将铭刻在心,切齿不忘。
我一生目前只有两次,曾经有脑子一片空白,无法思考的体验:一次是1989年6月4日,一次就是是2021年12月27日。母亲的去世,对我的打击之沉重,非言语可以表述,非他人可以想像。母亲走了,我的精神世界的支柱就此坍塌,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永远缺少了一角。
但请各位放心,我不会让悲伤压倒我,我会努力让自己坚强起来。因为我知道,这是我母亲在天之灵对我最大的期待。我们母子经历过牢狱,流亡,经历过亲情的阻隔。我母亲为我付出了那么多,她从来没有抱怨过我一个字,她也始终坚定地支持我的理想。因为我们有共识:在这个邪恶政权统治中国的时代,我们的苦难,是坚持信念必然要付出的代价。我相信,我母亲会在天上继续看著我,继续关心著我。她走了,我唯有继续前行,才能告慰她在天之灵。
母亲在世的时候,常常规劝我不要喝酒,说喝酒伤身,但我一直没有严格遵奉。现在她不在了,我在此宣布:从此一生,我将滴酒不沾,作为对她的纪念。希望可以让我母亲在天上安心,也算是一个儿子的迟到的孝顺。
此外,母亲的后半生,注定了政治犯家属的身分,但她引以为荣;每每看到又有政治犯家属奔走于为家人呼吁之途,她也总是希望我能多帮助他们一些。为了完成母亲的嘱托,我将拿出我大半的积蓄,以十万美元设立“王凌云人道救助基金”,用于救助其他经历过我母亲这样的苦难的政治犯家属。这个基金将不接受任何外来捐款,纯粹是我作为儿子,帮母亲完成她的心愿。
最后,我想对我母亲说:妈,你一路好走,在天上等我。我们母子一定会有相聚的一天。那时候,让我再从头开始,什么都不做,只做你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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