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矿”一词最近在中国的网路空间兴起并形成“热搜”,虽然很快就被中共的网路警察删除,但依然引起多人的议论和回应。作为一种“况喻”,这是对当前中国庶民生存状态的真实比喻和描写。
“人矿”与晏阳初的“脑矿”概念
在“语系”的来源上,“人矿”一词是和“脑矿”(智力或潜能)一词并用的。“脑矿”最早出现在1920年代中国平民教育家和乡村建设家晏阳初对“海外华工”的观察与研究。1918年,晏阳初于美国耶鲁大学毕业后,立即远赴一战后期的法国战场,为当时在该地从事苦力工作的华工服务。晏阳初发觉,这些被称为“苦力”的华工,遭受到“人如矿物”的待遇,但他们既勇敢又勤勉、既善良又聪明。他们之所以命贱如纸,只是因为缺乏教育,缺乏对“脑矿”的开发。返国之后,晏阳初决定终生致力于平民教育,致力于开发这些“人矿”的“脑矿”,此即“人矿”一词的由来。
“人矿”与“脑矿”,在晏阳初一生的志业中,具有积极的教育意义。但在今日中国,“人矿”一词却被还原其原初的悲惨意义,并用来形容当前中国人的生存境遇。“人矿”一词于今的意思是,人像似地底的煤矿、石矿一样,被挖掘、提炼,然后像煤渣一样被丢弃,没有生命、没有尊严、没有灵魂。只是一种任党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材料或“无机之物”,一种“非人性”或“不准自由思想”的存在物。有人甚至认为,在中共的统治之下,人只是替党国创造GDP而存在,只是中共的廉价劳力与剥削工具。在今日中国,“人矿”有时候用来具体指涉“低端人口、“农民工”或“鼠族”,是中国一个“抑郁社会”(melancholic society)的具体写照。
“人矿”的近似词:物化、异化与对象化
“人矿”一词反映的是当前中国人民的生存处境和心理状态,与“韭菜”的含意很接近,但韭菜至少“春风吹又生”,“人矿”却是“用完即丢”,曝之于荒野之上。“人矿”也与另一些哲学名词-“物化”(reification)、“异化”(alienation)、“对象化”(objectification)很接近,与黑格尔(G. W. F. Hegel)《精神现象学》中缺乏自我意识的“卑贱意识”也很接近,也就是把人当作劳动剥削的“物”、“物件”、“物在”,可以任由他人控制、分解、操弄、改变、转型、交换、消费、生产…的无机之物。
在鲁迅的文学作品中,有一个原型人物叫“阿Q”,许多人以“精神胜利法”来形容阿Q的人格特征。实际上,阿Q深层的意义在于一种“自我卑贱化”。如果结合心理学家阿德勒(Alfred Adler)的个体心理学来看,其实更是一种“自卑情结”和“自我陌生化”,也就是失去自我认识与权利觉醒的能力,甘于被操纵、被愚弄。目前存在于中共网路空间里的“粉红”,就是这种阿Q人物的现代翻版。我把这些粉红称为“网路人矿”、“鹦鹉学舌”或“虚拟蠕虫”。
中国的“人口卑贱论”──人以多为贱?
自中共建政以来就不断宣扬阶级斗争论、唯意志论、无神论等等,让多数的中国人缺乏对生命的尊重与敬畏。中国是世界上弃婴、收养、儿童失踪、妇女拐骗、器官买卖最多的国家,换言之,生命可以任意丢弃或买卖。例如中国在疫情扩散并爆发大量死亡之时,甚至产生中国人“自我作贱”的论调,宣称中国这么大、人口这么多,死了几百万人甚至千万人,在人口比例上还是少数的!为了跟美国比谁死得比较多,连这种“人口卑贱论”-人以多为贱-都说得出口!这就是一种对生命价值的低贱化,一种道德缺位和情感匮乏的表现。在文明国家,一条命就是一条命,人的价值绝不是用数量或比例来衡量,因为“生命无价”!
中国只有“人民”,没有“公民”
实际上,在中共统治下的中国,只有“人民”,没有“公民”。在西方世界,公民是一个“宪法主体”,每个公民都是享有法律保护、自由思想与人格尊严的“独立主体”。“人民”则是从思想到行动都必须忠于共产党的空洞的、没有灵魂的群体,即使数量庞大,也是承受政治压力下的“缺位者”。至于在人民之外的,就叫做“份子”,例如反革命份子、反党份子、敌对份子等等,乃至于知识份子都以“臭老九”来对待。另一方面,自中共建政以来,就不断在人民内部制造阶级敌人,例如“地富反坏右”的“劣等分类”。这种阶级敌人就像义大利哲学家阿甘本(Giorgio Agamben)所说的“牲人”(Homo Sacer),一种处于“例外状态”(state of exception),没有尊严与地位,一种“杀之无罪”的低等人。
在“动态清零”政策失败之后,中共提出了所谓“防疫新10条”。实际上,这是一种通过“应阳尽阳、应染尽染”的冒死策略,达到“全员染疫”而取得“群体免疫”的效果,也就是尽快让全中国人感染病毒以达到“快速过锋”的目标。这种以大量死亡换取集体免疫的做法,不是什么“防疫新方针”,而是“催命新方针”。这又是一种“人口卑贱论”的表现,也就是“视百姓如粪土,视万民如刍狗”的暴政心态。
“人矿”──对“生命暴政”的无声抗议
解除“人矿”的宿命与枷锁,在于“醒觉”(awakening),在于从卑贱意识向高贵意识的辩证转化。然而,在中共的“脑控体制”之下,在“粉红群体”的自我卑贱化之下,距离这种自我醒觉的目标还很遥远。
从“人矿”一词受到感应和议论,一个锥心刺骨的况喻和描写,反映了当前的中国社会是一种“寒蝉/躺平/犬儒主义”的“抑郁社会”。一方面,不要讲话、不要表达、不要诉苦、不要抱怨,如果一定要讲话,也只是“讲假话”,因为假话是安全的,说真话是危险的,因为“舌头会给你添麻烦”!至于所谓“犬儒主义”(cynicism),我称之为一种“政治极简主义”;这里所说的“极简”,不是简单或简易,而是寒蝉化、静默化与荒原化,一种对“生命暴政”的无声抗议,一种对共产主义信仰的嘲笑,一种“反讽的人生观”。一句话,一个看不到希望的社会。
(※本文作者为政治大学国际关系研究中心资深研究员,政治与文化评论家,全文转自上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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