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 “润”

“这世界只有一种乡愁

是你不在身边的时候

这世界也不是我的地头

就当我在宇宙飘流”

人们再一次想到了逃跑,此时节逃离叫做“润”(run)。

原来润也是有祖师爷的,她叫张爱玲。这次人们想起了她,将她供成了“跑路天后”。一次下乡参加土改体验生活的经历,令张爱玲在1952年以“继续因抗战而中止的港大学业”为由,离开上海去到香港;而三年后张爱玲再以难民身份毅然赴美。张爱玲的离沪和离港在今天看来,意味深长。

在其弟张子静的晚年回忆中,1951年春俩人最后一次会面,张子静问张爱玲今后有何打算时,她就说过,“人民装那样呆板的衣服,我是不会穿的”。这句话在如今看来是有著双重意味的,一方面她清楚过去那种“体面的生活”,是定然不可能维系的了;而另一方面,社会要求一个人的生命,不止要改头换面,更要从身体到心灵都“彻底改造”。留下的人,都已经用生命的代价,证明了“呆板的衣服”的凶险。

去年所流行的还是“躺”,也就是在内卷下,很多人已经放弃了打鸡血一般的拼搏和努力,他们再也不想当生产力丶老板口中的奋斗者。他们想要的,只是留下一条狗命。

然而,躺这个近乎“小农思维”保住自己一亩三分地的想法毕竟是太过天真了,韭菜被动地就地倒下并不能免于被收割,非要换个菜畦不可了。如今不叫跑路丶也不叫逃难,“润”毕竟听上去是体面一些的,可某程度上是不属于普通人的。阿里巴巴的副总裁贾扬清,偷偷辗转到了美国,才得意洋洋的在社交媒体上亮出自己的“关系”;还有著名的连岳,做著爱国买卖,一公布IP地址,却发现早就肉身润到了日本。

润确实需要些条件(比如财产和学历)丶也需要些能力(信息获取能力和外语能力),于是乎如今“润”也成了一种学科,甚至有了相关的“纲领”,纲领里面说润“是为了成为一个可以决定自己命运,而不被主义——也即凭借自我赋予正确性的极少数人所决定,并且在这些所谓正确、一盘大棋一般的决定的执行过程中,因受到‘唯上主义’只对上负责,而遭到漠视甚至牺牲的人;是为了让自己,自己的家人,自己的伴侣,特别是自己的后代永远免受主义自以为是的正确而实则被戕害的人。”

这里我们看到一种和以往移民颇为不同的理由:“决定自我命运的迁徙自由”。这不仅仅是向往个人幸福的迁移,反而多了一重价值的追求。这种追求是消极的,因为它几乎不存在什么人与人的连接或是改变社会的向往,但又是对保持个人尊严的最后行动。

润,是私密的行动和选择,有“润物细无声”的意味,是一种面对恐惧的诚实的自私。人们在逼迫下,在幻梦中也好,在改良中也罢,润的人可是好好地给自己一个巴掌让自己清醒地做出艰辛的个人选择和行动。

然而中产的流失,仍然会对社会造成群体性影响。如今润是不具有什么公共性,更不是什么反抗。但是人们是否可以通过“润”来建立一定程度的公共性呢?那就需要润学专家们善用自己所来之不易的珍视的自由,或是像辛德勒名单一样协助更多困顿者离开大牢笼(而不是老乡见老乡背后宰一刀);或是将自己这一份自由—— 很多时候是放弃了权力和养尊处优而换来的 —— 分享回去,让润的潮流不只是问题被又一次认清后的群体应激反应,更要展示出一部分人的价值选择。

愿将来我们不要再像龙应台在《大江大海1949》所写的,金门的妈妈要孩子划船到厦门买瓶酱油,想不到中午打仗,相隔1800米海峡,却用了50年才回去的时候,已经是给妈妈的祖坟上香。

(全文转自微信公众号“赎罪券销售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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