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
二、以钢为纲 搞乱全局
“以钢为纲”的指导思想及全民大办钢铁的作法,搞乱了国民经济全局。对国民经济影响最大,危害最深。
1957年钢产量535万吨,1958年计划620万吨。如果不搞大跃进,实现700万吨是完全可能的,但要翻一番,达到1070万吨是不可能的事。
毛泽东早就把大话说出去了。1957年11月,毛泽东率团访苏期间,得知赫鲁晓夫计划苏联15年赶上美国后,于11月18日,就在64个党的会议上发言,提出了中国用15年钢产量等方面赶上英国的目标。毛泽东金口一出,就成为全国上下铁打不动的任务。
1958年3月初,冶金部长王鹤寿组织治金部党组“务了8天虚”向毛泽东提出了钢铁“十年赶上英国、二十年或稍多一点时间赶上美国”的报告。这比毛泽东在莫斯科提出所目标又提前了5年,毛十分高兴,多次表扬了这个报告,还说这个报告是“一首抒情诗”。
1958年2月3日,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国家经委主任的薄一波,在一届人大五次会议上的报告中提出钢产量为624.8万吨的指标,比上一年增长16.7%。但是,这个指标被认为太低。
1958年4月14日,又把指标提高到771万吨,比上年增长44.1%。但这个指标还是认为太低。
1958年5月30日,政治局会议又把钢产计划提高到800万-850万吨。比上年增长49.5%-58.9%。这个指标还是认为太低。
5 月底,中央政治局第48次扩大会议时,华东局柯庆施提出争取明年华东区钢的生产能力达到 800万吨。这被认为“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建议指标。”随后,各大协作区纷纷召开钢铁规划会议,各自提出明年钢产指标:华东800万吨,华北600万吨,西南310万吨,东北1100万吨,西北150万吨,并预计到1962年将达到八九千万吨。
6月17日,薄一波向中共中央政治局报告,其中说,1959年我国主要工业产品产量,除电力外,都将超过英国的生产水平。6月22日,毛泽东将此件印发给军委会议各同志,将题目改为《两年超过英国》,毛泽东批示说:
超过英国,不是15年,也不是7年,只需要两年到三年,两年是可能的。这里主要是钢。只要1959年达到2500万吨,我们就钢的产量达到英国了。
在这种气氛之下,6月19日晚上在中南海开各大区协作会议以前,毛泽东在北京游泳池召集了中央一些领导人,冶金部长王鹤寿也参加了,毛问他:去年五百三,今年可不可以翻一番?王鹤寿说,好吧!布置一下看。第二天他就布置了。所以,6月19号才决定搞一千一。 1958年钢产指标为 1100万吨(对外公布是1070万吨)就是这样的确定下来的。这么重大的事情就在游泳池边三言两语决定了。
但是,从6月19日到8月中旬,钢铁完成任务的情况不理想,8月16日,在北戴河会议召开的那一天,毛泽东提出书记挂帅,全党全民办钢铁工业的方针。在北戴河会议的前几天,毛泽东听取了钢铁生产情况的汇报以后,给陈云打电话,作了8点指示,其中谈到要有铁的纪律,没有完成生产和调拨计划的,分别情况给予警告、记过(小过、中过、大过)、撤职留任、留党察看、撤职、开除党籍的处分(这些处分措施后来写进了北戴河会议的文件中)。并让陈云把各省工业书记召到北戴河开一次会议。8月21日,陈云向参加北戴河政治局扩大会议的人传达了毛的指示,并提议,要发动群众搞“土炉子”,说“土炉子”在中国的命运还有一个时期。薄一波插话说,对土炉子要有信心,100个土炉子有一个出铁那就很好。 从此,“小、土、群”(小炉子,土炉子,遍地成群)在中国大地到处风行,危害极深。一向被人们誉为讲究科学、头脑冷静的陈云也出此下策,可能当时人们头脑热到什么程度。在北戴河的工业书记会上,按月落实了钢铁的生产进度,还按地区分配了钢铁生产任务,连几乎没有钢铁工业的广西,也必须生产20万吨生铁,其它省市的任务就更重了。北戴河会议通过了《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号召全党全民为生产1070万吨钢而奋斗》的公报。全民的大炼钢铁运动迅速展开。
在北戴河会议上,毛泽东在8月30日的总结报告中说:
死与活的问题。不是死人之“死”,是统死统活的问题,世界上没“死”是不行的。1100万吨钢,少一吨也不行,这是“死”的。明年2500万到2700万吨,争取3000万吨,其中2500万吨是“死”的,是“死钢”,另外200万-250万吨是“活”的,归地方支配。
北戴河会议的精神传达下去已经9月份了。在剩下两三个月时间内,还要完成600多万吨的任务,才能实现全年的1070万吨。按常规这是不可能的,只好发动全民蛮干。9月1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立即行动起来,完成把钢铁产量翻一番的伟大任务》。9月5日,《人民日报》再发社论:《全力保证钢铁生产》,号召与钢铁生产没有直接关系的部门“停车让路”。这一“停车让路”,使各顶工作停顿,各个部门为钢铁行业作出牺牲,造成的损失是无法计算的。当时,1070万吨这个数字用巨字写在全国各地的墙壁上,“为钢铁元帅升帐” “为钢铁元帅让路”的宣传品遍及各地。全国上下,不分工农商学兵,不分男女,都为“1070”而奋斗。工厂,农村,学校,机关,都搭起了炉子,找来矿石,不分昼夜地大炼钢铁。9月4日的电话会议上,国务院副总理谭震林传达说:“主席提出,明年粮食再翻一番,今年1100万吨钢也不能少,少了就是失败。”彭真说:“主席要求在9月15日钢铁有一个大跃进,因为9月是要命的一个月。”9月24日,中共中央书记处又召开电话会议,要求到9月30日,要达到日产钢6万吨,铁10万吨。 9月,全国参加大炼钢铁的人数由8月份的几百万人增加到5000万人,建立了大小土高炉60多万座。10月,达6000多万人,最高达9000万人。加上其它战线直接或间接支援的,全国投入大炼钢铁的人数超过了一亿。
为了配合大办钢铁,还大办地质,全国上千万人上山找矿;大办煤炭,到处设法挖煤,仅小煤窑就开挖了10万多个;大办运输,组成了数以千万计的运输大军,各行各业,男女老少,既有现代化的运输车辆,又有牛车马车和肩挑背驮。
这上亿人的大办钢铁的大军中,绝大多数人不仅从来没有炼过钢铁,连高炉也没有见过。对他们能不能炼出钢来,是有人怀疑的。怀疑是要受到批评的。1958年9月24日《人民日报》在介绍湖南邵阳专区的经验中说:“他们组织全民大辩论,驳倒‘农民炼不出铁来’的’‘怀疑论’、‘条件论’等右倾保守思想,在全区组织了万余名干部、93万群众投入炼铁运动。没有矿,他们说,把地球挖穿,也要挖出矿来。”
“全民大办钢铁”,的确到了全民的程度。中南海也架起了炼钢炉,建立了小型钢铁厂,毛泽东的生活秘书叶子龙被任命为厂长。叶子龙对钢铁生产一窍不通。毛泽东还到这个“钢铁厂”视察,听取叶子龙汇报。 在中南海的带动下,中央机关和各省委机关也都架起了炼铁炉:
在国家计委在三里河的办公楼的院子里炼钢炉火冲天,把铁丝网剪成一段一段去炼铁,炼出几块铁疙瘩,还绑上红布报喜,把有用的铁炼成无用的铁。
文化部也成立了炼钢指挥部,副部长、著名戏剧家夏衍担任炼钢总指挥,倒是颇有戏剧性。
外交部也在院里筑起了小土炉,燃起了熊熊烈火。
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孙中山夫人宋庆龄,在她家的院子里也搭起了炼铁炉,秘书、司机、炊事员一齐上阵,孙夫人也亲自动手,也在努力为“1070”作贡献。
中央命令一下,到地方就变成了荒唐的行动。河南省遂平县提出了口号:“建百厂,设万炉,日产千吨”。后来以发展到:“社社建炉,乡乡建厂,三天准备三天建,五天投入生产,日产万吨钢”。为了找矿报矿,他们提出:“向深山进军,向高山要宝,白天山河一片人,黑夜山河一片明,撒下天罗地网,围剿山中宝藏,不漏一个山头,为找到6000万吨铁矿石而奋斗!”矿石还没有找到,遂平县嵖岈山公社就接受到县里分配的钢铁生产指标,10月14日,公社就把钢铁生产指标到各大队。经过千辛万苦,人们终于在歪尖山下红石崖发现了铁矿,品位很低。但人们已经顾不得品位高低了,疯了一样到红石崖挖矿石。几天时间,红石崖、柴王台的山野里,就建起了一座座炼铁炉子,8万钢铁大军聚集在这里,全县建立了三个战区、42个营,174个连队,开始了大炼钢铁的战斗。原来这里满山遍野是树林,林子里有老虎、豹子、野猪,这一大炼钢铁,树全砍光了。县委还嫌进度太慢,高炉太少,要求村村建高炉,几户建小炉。建炉的砖从哪里来?扒房子。先扒没人住的,夫妻双双上占战区去了,房子空了,拆了再说。据统计,在大炼钢铁期间, 嵖岈山公社共扒房屋1653间。煤烧完了,树砍光了,可钢铁指标还是上不去,急坏了公社书记陈炳寅。后来公社党委决定“六找、七查”:床下找,墙上找,墙内找,大人小孩一起找,找光,找净,不放过一根铁钉。查古老山寨,挖古炮;查古庙古寺,找大钟香炉;查武举人后代,挖古代兵器;查地富分子,挖埋藏铁器;查光,查净,家家不能有铁锅。一夜间,千家万户没有锅,古庙寺院再没有钟声,石磨石碾挖去了铁轴,门没有铁鼻。这一夜,嵖岈山公社共缴“废铁”71786斤,全部投进了炼铁炉里。
全国各地都像嵖岈山公社一样,机关、学校、公社、商店,为了完成上级下达的钢铁生产指标,搜集各种铁件,化成铁锭,向上级交差。老百姓真正成了“手无寸铁”。
当时,我所在湖北省浠水一中也为“1070”而奋斗。在热火朝天的大炼钢铁运动中,青年学生们是很真诚的。浠水县,既没有铁矿,也不产煤。我们这些中学生到四十里外的兰溪港去挑从外地运来矿石和煤炭。那时我们热情很高,虽然体重只有七八十斤,却挑了上百斤的担子。学校请人在校园后面的空地上搭了一个很大的土炉子,请木匠做了一个很大的风箱。拉风箱是四个人,他们以同一节奏,以跑步的速度前进,后退,前进,后退,不到几分钟就满身大汗。因此组织了几个小组,十几分钟就轮换一次。物理老师,化学老师也在炉子边忙碌着。忙了几天,没见出铁。有人说,必须用铁做“引子”,新炼的铁水才会出来。于是,毕业班陈武安、范炳文、雷伯轩、侯耀等同学把学校上下课报时的大铁钟砸了,投进炉子里。不久,红红的铁水果然出来了,大家欢呼“总路线万岁!三面红旗万岁!”铁水流进模型里铸出了几块“钢锭”,还不等完全冷却,就给它扎上红绸,敲锣打鼓地抬到县委会去报喜。大家心情非常激动,认为在“1070”中也有我们的一份贡献。当时只有50多万人口的浠水县,组织了13万多人的“大兵团”砍树烧炭,建炼钢炉168个,炼铁炉2846个,在城关、兰溪两地各建钢铁厂一个,职工上千人。据当时上报共炼钢9.34吨,铁3078吨,实际多为废渣。 这13万砍树烧炭的“大兵团”使全县所有的山林都变成一片光秃。
像农业上大放高产卫星一样,各地也大放钢铁的高产卫星。《人民日报》在鼓吹钢铁生产“放卫星”中,又一次大显身手,除了发表大量的新闻报道以外,还在一版显蓍位置不停地发表社论:
9月15日,《人民日报》社论《紧紧地抓,狠狠地抓》中介绍,9月14日,贵州省首放卫星,宣布生产生铁14000吨,提前完成了9月份的9000吨生产计划。
9月17日,《祝河南大捷》的社论中说,仅在9月15日这一天,全省就产铁18939.2吨,日产千吨以上的县出现了8个,其中禹县日产生铁高达4396吨。
10月1日,《卫星齐上天,跃进再跃进》的社论中说,9月29日,是中央确定放卫星的日子。这一天,各种卫星一齐上天,全国钢的日产量近6万吨,铁的日产量近30万吨,出现了9个日产生铁超过万吨的省,73个日产生铁超过千吨的县,出现了两个日产5千吨钢、一个日产4千吨钢的省。
10月18日,《祝广西大捷》的社论中介绍,毫无钢铁生产基础的广西壮族自治区,反而后来居上,接连放了几颗特大的卫星。其中,环江县日产生铁6300多吨。
10月26日,《“钢铁生产周”胜利以后》的社论中说,10月15日到21日,中央确定的“钢铁生产高产周”,在这一周内,钢铁平均日产量比以前14天的平均日产量增加了85%,生铁的平均日产量比以前增加了303%。其中钢的最高日产量曾达到10万多吨,生铁最高日产量达到37万多吨。
12月23日,《人民日报》以套红通栏标题报道:《一0七0吨钢――党的伟大号召实现》。消息说,据治金工业部12月19日统计,全国已生产钢1073万吨。以后的报道说,到12月31日,全年累计产钢1108万吨。
《人民日报》提供的这些钢铁产量的数字,和它提供的粮食产量的数字一样,完全是天方夜谈。但是,对这些谎言不容怀疑,谁怀疑,谁就要倒霉。时任中央工业部副部长的高扬到河南了解大炼钢铁的情况,他发现“小、土、群”炼铁炉炼出的根本不是铁,只是一些熏得乌黑的石头。高扬当即对禹县委书记刁文指出,这里有严重的弄虚作假现象,上报的数字90%与实际不符。高扬还向中央工业部和中央监委写了报告。但是,他一回到北京就受到批评,后定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
《人民日报》的这些假话比赛的恶果不仅是数字的浮夸,而是成天以中共中央的权威使荒唐更加扩大,逼迫人们在错误的路上走得更远。1958年同时兼任人民日报和新华社两家权威新闻单位第一把手的吴冷西,在37年以后的1995年,出版了《忆毛主席》的小册子,其中反省道:
我主持的人民日报和新华社的宣传也随大流,但因有毛主席的再三叮咛,开始还是比较谨慎,但到了6月份,农业上的生产“卫星”开始放了,接着是钢铁“卫星”、煤炭“卫星”也陆续出现了,大跃进形成高潮,浮夸风到处泛滥。对人民公社,开始还只限于典型报道,后来从河南全省公社化起,就刮起一股共产风。虽然不能说人民日报和新华社应对1958年的浮夸风和共产风负有主要责任,但我主持这两个单位的宣传工作在这期间造成的恶劣影响,至今仍深感内疚。
吴冷西在1958年的行为是制度的必然,他像所有的人一样,逃不过制度的约束。所以,人们不能过多地追究他的责任。但是,他对于造成他犯错误的制度是恋恋不舍的,以致于在1978年真理标准的大讨论中,公然出面强烈反对。在《忆毛主席》这本小册子中,虽然讲了一些真话,但还处处还流露出对那种制度的留恋,流露出他当年能伴随毛泽东左右的得意之情。
不讲科学的蛮干,必然受到科学的惩罚。1958年四季度和1959年一季度,各钢厂调入的生铁,合格率不到一半。有的小高炉处产的生铁含硫量超过2%、3%,有的高达6%。生铁质量太低,用这种生铁作原料的大钢厂产品质量也下降。鞍钢1958年四季度一级钢在全部钢产量中的比重,由原来的93%下降到50%以下,1959年初的几个月,鞍钢每天有3000多吨铁水不能炼成钢,只能铸成铁块。不仅质量差,成本也上升。原来生铁的调拨价每吨150元,小高炉生铁的成本多数为250-300元,为了鼓励群众炼铁的积极性,从1958年9月起,小高炉生铁的调拨价提高到200元,亏损部分由国家财政补贴。仅这项补贴就占当年财政收入的十分之一。
大炼钢铁只折腾了几个月时间,但给中国人留下的创伤是多少年也无法医治的。大量农业劳动力成了钢铁大军,使粮食烂在田里没人收获。在大炼钢铁第一线,一度“放开肚皮吃饭,甩开膀子大干”,吃掉了很多粮食,是造成1959年春天饥荒的原因之一。大炼钢铁还挤掉了轻工业,造成了日用品市场供应紧张。矿产资源遭到破坏,茂密的森林破砍光,古城墙的千年砖块拆下来砌了炼铁炉,价值连城的金属文物都化成了铁水。
但是,“以钢为纲”的方针并没有就此结束,1958年10月,在第七次全国计划会议上提出1959年“为生产3000万吨钢而奋斗”的口号。后来到武昌会议上定为2000万吨,对外公布1800百万吨。以后看到不行,1959年三四月,在上海会议上降到1650万吨。年末实际完成1387万吨。1960年钢产量的指标又定为1800万吨。国家经委年初就提出“开门红、满堂红、月月红、红到底”的口号。七月份苏联撕毁协议,撤走专家,为了反击“苏修”,咬着牙要“争气钢”,要给毛主席争气,给我们国家争气。你赫鲁晓夫欺侮我们,我们要干个样子给你看。钢产量不是搞1800万吨,而是要搞2000万吨。就这样使国民经济比例关系失调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谁为这场灾难负责?现在几乎所有的著作中都把责任推给了毛泽东。当然,作为国家第一把手,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是“始作俑者”。但是,仅停留在这个层面上,是肤浅的。在当时那个制度,没有民主决策机制,没有制度性的纠错机制,没有畅通的信息传送渠道,如果把别人放在毛泽东的位置,也会犯同样的错误。
三、工业跃进 盲目建厂
在1958年1月召开的南宁会议上,中共中央提出在5年到10年内,各省的地方工业产值都要超过当地农业产值。3月成都会议,又进一步提出发展中央工业和地方工业同时并举的方针,通过了《关于发展地方工业问题的意见》。4月7日,中央正式批发这一文件,再一次要求各省、自治区尽快使本地区的地方工业总值赶上或超过农业总产值,并把达到这一目标的时间由原来规定的 5年到10年缩短为5年到7年。 这个文件下达不久,一个声势浩大的办地方工业的高潮在全国形成,从省、市、县到乡、社纷纷提出大办工业的跃进计划,都要求地方工业的总产值超过农业总产值。6月到8日初,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先后提出各大协作区要建立比较独立、比较完整的工业体系。
由于粮食高产“喜讯”频传,1958年8月17日到30日召开的北戴河会议认为,中国的农业和粮食问题已经基本解决,1958年全国每人占有粮食的平均数已经达1000斤左右,省一级领导今后的工作重心应当由农业转到工业上去。会议公报指出:“农业战线的伟大胜利要求工业战线迅速地赶上去,而且省一级党委有可能把注意力的重心转发移到工业方面来”。这个会议估计,“在1958年到1962年的第二个五年计划期间,中国将提前建成为一个具有现代工业、现代农业和现代科学文化的传大社会主义国家,并创造向共产主义过渡的条件。”
宏伟的设想使各级干部亢奋。为了实现工业产值超过农业产值的目标,各地出现了盲目建厂,乱上工业项目的热潮。工业落后的西部省――甘肃省,1958年1月到3月,全省建厂1000多个;3月到5月,建厂3500个;5月到6月,全省厂矿数猛增到220000个。其中,省办的2500多个,县办的15000多个,社办的185000多个。全省出现了10多个万厂县,20多个千厂乡,50多个百厂社。 河北省定县,在一个多月时间内,就建起了1530个中、小型工厂,平均每天35个工厂投入生产。 只有13万人口的内蒙古呼伦贝尔盟布特哈旗,到5月底就建成了厂矿307座。根据各乡镇提出的数字,全旗1958年新建厂矿可达1267座。 这些数字显然带有浮夸的成份,不可信以为真,但盲目建厂的情况是真实的。不过,全民大办工业为以后县乡以下的“五小”工业播下了种子,成为1980年代乡镇企业的起点之一。然而,这种代价是十分昂贵的。
为了追求产量和产值,新建煤井尚未投产,就追加了煤产量任务,这些增加的任务还得靠原有的矿井完成。中央直属煤矿在1959年时92%的产量依靠原有矿井提供。由于高指标的压力,这些矿井的采掘比严重失调,工作面大量减少,设备破坏。据国家矿山小组1962年调查,在煤炭部属的508处矿井中,生产能力破坏严重和简易投产的有179处、设计能力7484万吨,占设计总能力的44%。其中采掘关系不正常的矿井占77%,因此从1960年4、5月份开始,产量就不得不逐月下降。
由于通过大搞群众运动的方式办工业,把过去一套管理制度都冲垮了,企业管理混乱,经济效果显著下降,成本提高,品种减少,产品质量下降。重点煤矿煤炭灰分,在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平均为21%,1960年提高到24%;工业全员劳动生产率1960年比1957年下降了12%。亏损额直线上升,到1961年达到105亿元。其中工业亏损46.5亿元。
由于以钢为纲,只顾发展重工业,忽视了轻工业,轻重工业的比重1957年的53:47下降到1960年的33:67。 自行车、电池、火柴、日用陶瓷、铁锅、甚至女人用的发卡等小商品严重供不应求,影响群众生活。轻工产品的质量也很差,老百姓称质量差的日用工业品为“跃进牌”。
要大上工业,就得扩大基本建设规模。基本建设投资:1957年138亿元,1958年267亿元,1959年345亿元,1960年384亿元。从1958年到1960年,三年基本建设投资共996亿元,比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的基本建设总投资还多81%。平均每年投资332亿元,比1957年高出1.4倍。 机械、煤炭、电力、化工、建材等重工业部门,上了一大批重点项目,超过了国民经济的承受能力。1958年,全国施工的大中型项目有1587个,1959年1361个,1961年1815个,而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五年施工的大中型项目只有1384个。小型项目更是遍地开花,不计其数。基本建设投资效果很差,建设周期长,建成投产少,许多建成项目因设备不配套,不能充分发挥效益。 由于基本建设规模太大,尽管挤了农业、轻工业、文教卫生和人民生活,仍然难以为继,造成了人力、物力、财力的极大紧张。从国民收入分配看,1958年至1960年三年共增加国民收入312亿元,而同期基本建设投资总额就增加了246亿元,占新增国民收入的80%,其中1960年国民收入减少2亿元,基本建设投资还增加了39亿元。基本建设材料的增长速度低于基本建设投资的增长速度。三年中“三材”的平均增长速度:钢材为38.8%,木材为14.8%,水泥为31.7%,而基本建设投资增速为40.7%。在编制1959年计划时物资无法平衡,就留了50元物资缺口,致使许多项目开工后不是无物资就是无资金,长期不能投产。从人力看,尽管基建职工人数增加很多,三年增加了421万人,但仍到处喊人不够。不少项目不得不半途停建,仅停建项目,全国损失约150亿元。
为了筹集基本建设投资,就扩大国民收入的积累率。国民收入即全社会创造的财富,一部分用于当年消费,一部分用于积累,积累主要用于工业建设,以图进一步发展。积累过多,消费必然减少,群众生活水平必然下降。这就是所谓“勒紧裤腰带搞建设”。如果真正有效果,“勒”几年也是可以的,但事与愿违。1958年到1961年的国民收入中,用于积累的部分共占39.1%,积累率大大超过了第一个五年计划时期的24.2%。高积累、高投入,却是低效果。每百元积累增加的国民收入,第一个五年计划时期平均35元,而第二个五年计划期间仅有1元。
“大上快上”工业,就必须大量进口机器设备。要进口设备,就得增加出口,换回外汇。而当时出口的主要是农副产品(主要是食品),1959年和1960年出口商品中,农副产品和农副产品加工品占出口商品总额的比重,1959年为76.3%,1960年为73.3%。见表24-4。出口商品都从农民口边挤出来的。
“大上快上”工业,不仅基本建设项目大增,城镇人口也急剧增加。1958年6月,中共中央决定各地的招工计划经省、市确定后即可执行,不必经中央批准。招工权力下放以后,各地放手大招工,有的甚至在车站设立招工点。职工人数从1957年的3101万人,增加到1960年的5969万人,三年增加2868万人,增长92.2%。与此相应的是城镇人口增加。1957年,城镇人口总数为9949万人,以后连续三年猛增。1958年为10721万人,1959年为12371万人,1960年达13073万人。三年共增加3124万人,增长31.4%。 其中从农村迁入城镇的大约有2218万人。 城镇人口急剧增加,吃商品粮的人口大幅度上升,粮食征购指标不得不提高,加剧了农村的饥荒。
在人们的印象中,认为大庆油田是在大饥荒年代开发出来的,认为这是工业大跃进的亮点。实际上,大庆油田的地质勘探始于1954年初,经过几年艰辛的努力,于1959年9月国庆10周年前夕射孔试油成功。大庆油田并不是大跃进的成果。
四、全面跃进,全面紧张
在计划经济体制下,由于市场不能起配置资源的作用,为了保证社会再生产顺利进行,完全靠宏观经济领导部门对国民经济进行综合平衡:积累与消费的平衡,供给与需求的平衡,工业与农业的平衡,重工业与轻工业平衡,相关产业间的平衡,等等,如果这些方面失去了平衡,就是比例失调。这样,有的部门生产能力闲置,有的部门生产能力不足,就会造成严重的浪费。此外还有物资平衡,财政平衡,外汇平衡等,这些也是保证社会再生产顺利进行的必要条件。
但是,在大跃进期间,由于按主观意志行事,搞乱了国民经济各部门的相互关系,国民经济比例严重失调。由于是在计划经济体制下,这些失调又不能靠市场配置资源去自动地平衡,就带来了极其恶劣的后果。
财政金融全面困难。从1958年到1960年,财政收入年年增加,1960年的财政收入竟比1957年增长了84%,当年财政收入占国民收入的比重达到47%,大大突破了中国财政收入一向只占国民收入30%多一点的比例。这表明国家财政集中了过多的社会财富。国家财政集中得过多,其资金又主要用于基本建设,就挤了人民的消费。基本建设投资效益又很差,就直接损害了人民的利益。财政集中过多的情况是不可能持久的,加上在财政收入中还有不少虚假部分,因此,财政收入很快锐减。在1960年81.8亿的赤字的基础上,1961年财政收入比1960年减少37.8%,1962年又减少11.9%。财政的虚假收入,银行的虚假存款,掩盖了财政赤字。据有关部门事后估计,大跃进造成的财政赤字,大约180亿元。 在市场经济国家,民间财富大于国家财富,这个赤字不算大;但是,在计划经济条件下,这个赤字已经相当危险。何况当时的财政总收入才300多亿元,180亿元的赤字,占财政收入的比重是相当大的。
财政不平衡,只能靠多印票子来解决。1961年,全国市场货币流通量比1957年增加了一倍多,但是,同期的工农业总产值只增长14.7%。货币流通量大大超过了商品流通的需要。社会购买力同商品可供量的差额,1960年达74.8亿元,1961年仍有26.9亿元。 每一货币流通量拥有的商品库存量(包括一部分没有用的质次价高的在内)由1957年的5.2元降到1961年的4.1元。 1962年2月26日,陈云在国务院各部委党组成员会议上说:“钞票发得太多,通货膨胀。现在的通货膨胀,虽然根本不同于国民党垮台前那种恶性通货膨胀,但是,毫无疑义,也是一种通货膨胀……这几年挖了商业库存,涨了物价,动用了很大一部分黄金、白银和外汇储备,在对外贸易上还欠了债,并且多发了六七十亿元票子来弥补财政赤字,这些,都是通货膨胀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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