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宝强: 中共造假和我的造假

   (一)     

       近日看到一则新闻:河北正定县的河北大道的两边,开始重新植树。但是,这些树居然全是假树。为了以假乱真,他们先在树桩上打眼,然后把树枝用胶水黏上去。6000元一棵树乘以N,河北正定县立马创造了上亿“鸡的屁”的产值。果然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的热土,传承延续扩展造假依然是政府“不忘初心、不改初衷”的精髓。

        我想起了我的造假经历。造假时我只有区区九岁。由于我酷爱提出“十万个为什么”,颇有洞见的母亲提前一年把我送进私校。我依稀记得公校一学年是大洋三块,私校是六元。

         母亲送我进私校是为了让我学到更多的知识,但她不知道私校也死死地控制在党的掌心里。既然孙悟空跳不出五指山,那孙悟空只得疲于奔命于最高圣旨中。赶英超美的大跃进运动开始后,学生上课已经成了摆设。小学生今天拾几块破砖去筑炉,明天拖一个锅子去炼铁。这边钢水还没有一泻千里,那边消灭老鼠蟑螂苍蝇的运动,又在敲锣打鼓中拉开序幕。

        又一个阴霾的日子。我举着崭新的苍蝇拍子冲进教室,同桌的小黄愣愣地看着我。昨天学校颁布最高指示:今天自带蝇拍上街自灭苍蝇,然后回校向班主任自报战绩。小黄虽乳臭未干,但一分钟就能炮制一个谎言,张嘴合嘴中,一串串眼花缭乱的谎泡应运而出。鉴于此,小黄被大家叫成小谎。

         小谎的眼睛眨了二下,我得意地看着她:你就是孙悟空,此刻也变不出苍蝇拍子。

        小谎突然扯起书包倒出里面的东西,又拿起美工刀把书包的内层剪开并抽出一张硬板纸。她挥舞着美工刀,二分钟后一张纸板制作的苍蝇拍完美竣工。

        学校的大门打开,学生如无头苍蝇举着苍蝇拍蜂拥而出。一只只露天的垃圾桶被扒了底朝天、一个个倒粪站被捅成马蜂窝。虽污水横流恶臭四溢,学生们依然呐喊着、兴奋着、逐臭而上,逐蝇而去。

        暮色一点点上来了,它悄无声息却能浸淫一切。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徒劳地用蝇拍在空中画出一个大大的零:除了一身恶臭,我连苍蝇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更别说让苍蝇碎尸万段。

         办公室的门半敞着,班主任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前。她面前有一张纸,纸上是一串串粗重的阿拉伯数字。那是同学的“战绩”,也是学校或者说是政府的“战绩”。

         数字渐渐变粗变黑,它虎视眈眈地凝视着我。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我懦诺地报出一个数字:5。

     “报告老师。我打了15只苍蝇。”一个尖锐的声音冲天而起。“是…..嘛?”班主任抬起了头。“是的!”小谎响亮地回答。“我一拍子下去,有二只苍蝇一命呜呼。这对苍蝇肯定是双胞胎。既然有双胞胎婴儿,当然也有双胞胎苍蝇”。

       班主任默默地看着她,狐疑的眼神,复杂的表情,当然,还有唇部的那一抹诡异的笑。

          我的脸涨的通红——羞愧自己还是羞愧自己不成熟的撒谎?

          苍蝇事件后,资产阶级出身的班主任入了党;不久小谎也做了班长。据说班主任给她的品德评语是:人小胆大,可用之材。我很忿忿,好几次想向班主任举报小谎的作业全部抄袭于我。但我终究没有这份勇气,因为我曾也笑纳了她的若干话梅。

          35年后,脸上刻着红字的我和统计局局长在同学会上相聚。已是官宦的小谎意气风发神采奕奕,颇有挥斥方遒俯瞰世界的英雄气概。她径直走向我并伸出了领袖般宽厚的手。“同桌同桌!同桌的你!同桌的我!”。同学们在一旁起哄。“虽然我成绩没有你好,但是运气我比你好。”她对我耳语,唇部有那一抹诡异的笑。

        开饭了。所有的同学像接到咒语,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为小谎敬酒,唯独我一个人端坐着,保持我仅剩的矜持和自尊。饭局结束时,同学们抖嗦嗦掏腰包凑份子钱时,小谎啪地甩出一叠钱:“我买单。余下的我们去卡拉OK飙歌。”

       众人欢呼着,我的脑子却一片空白。突然“人小胆大,可用之材”八个字跳出来。当初我对这句话颇为不屑,现在才真实地感觉到班主任的先见之明。在这个逆淘汰的国家,一切的一切的新闻,都要倒着看;一切一切的事情,都要反着做。

         这是一个被蛊惑、被诅咒的民族。

(二)

          2022年6月21日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在记者会上说:“2021年中国民众对政府信任度高达91%,蝉联全球第一。”这个数字如闪电,瞬间刷新世界纪录——全球幸福指数最高的国家都没这么牛的91%。

         中共除了文字造假,数字造假更是与时俱进。从基层到中央、从居委会到统计局,无一不假,无一有真。数字可膨胀也可缩小,发酵的是“鸡的屁”、腰斩的是韭菜自杀人数;数字可隐匿也可重彩,“六四双十”一枪毙了,国殇的“十一”可浓墨可镀金。

        92年出狱后,在同学介绍下,我在街道谋得一财务,月薪300元加临时工的我,不但要管理敬老院的账目、还要管理社区的公共事业费;不但是街道婚姻的中介,还是街道劳务寻工的介绍人。至于宣传、海报之类的活当然也一并包揽。隐藏政治犯的身份,冰封我的喜怒哀乐,冒充下岗女工的我,接受政府敲骨吸髓的劳动力榨取。

       “你赶紧把婚姻介绍和劳务寻工的数字报上来,还有财务报表。年终快到了……”赵主任一个电话打过来。

      赵主任只是街道科员,现在正在冲刺“主任科员”的头衔。啥叫主任科员?就是享受主任待遇,级别依然是科员。中共能搞一国二制,能搞退休双轨制,搞这些幺蛾子嘛小菜一碟。

      赵主任的丈夫下岗后做快递老哥,在一个风雪天硬生生折了一条腿,成了春晚讽刺的对象“瘸子哥”。赵主任怒火中烧准备为下岗工人讨公道。就在她整装待发之际,党妈妈一个电话打过去,于是泣血访民成了铁杆良民。

     赵主任的儿子急性胰腺炎送医抢救。先是收银员一定要缴足银子才挂号,二是医生和靓女煲蜜粥。等到银子入库煲粥完毕才发现病人已经死在担架上。赵主任抚尸痛哭后扯了白布旗杆在医院门口搞控诉。党妈妈一个电话打过去,于是她擦泪止哭把横幅乖乖送进垃圾桶。

       “赵主任,今年婚介有二十次,成功率是零;用工中介有三十次,成功率是…..”上楼后我把报表呈上去。

      “砰!”赵主任的茶杯重重地落在台面。“小孙啊,现在我才知道你被下岗的原因,因为你迂腐你较真你没有紧跟党中央。上午我让你去冲摊你拒绝……”她的眼睛得意地瞟着桌上的猕猴桃,那是她冲摊后的政绩。

     “我不是城管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我气呼呼地说。

     “那你这个圣人,就把新的报表交上来。”她把报表摔给我。

      下楼后我傻傻地坐着。数字嘲笑地看着我,尤其是那个大大的零。在0冷冰冰的斜睨中,我看到了儿子渴望的眼神。顶着“六四小暴徒”头衔的儿子需要玩具、需要球鞋,需要……我抓起笔,在零的前面重重地加数字,在数字的后面重重地加上零。

     我冲上楼,却止步在办公室门口。从门缝里,看到赵主任正在打电话。“……主任科员?这一次评选有戏绝对有戏。”她眉飞色舞地嚷着。“我给书记送了一套橱柜。你知道我确实没钱,但我有智慧啊!”她压低了声音。

      “我搞了个数字游戏…..你不信?我把橱柜的高度说成2.6。老木匠开料后我把一式二份的合同交给他,合同上写着2.8,他一看立刻傻了眼。什么?你说我良心大大地坏?这不叫坏这叫兵不厌诈。我没让他索赔,也没让他停工,我只是说你看着办吧、你看着办吧……于是他自己主动提出工钱不要,只结算原料木的钱。”说到这,她哈哈大笑。

        “你说我一箭双雕?不不不!我这是一石三鸟。老木匠现在逢人就说赵主任同情下岗工人,虽橱柜尺寸不对,她还是高抬贵手照单全收。共产党人就是胸襟开阔,街道干部就是和百姓骨肉相连一片鱼水情……。”说到这,她端起茶杯一仰头,来了个底朝天。

     “砰”!她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年底快到,方方面面的数据已经到位。评选主任科员那是板上钉钉,煮熟的鸭子飞不了喽!评选后立马请客!立马请客!”她翘起兰花指做了个V,然后摁了手机,然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我推门进去。风一般扔下报表,又风一样卷出门。

      二周后,赵主任的大饼脸出现在街道的宣传栏里。大饼脸油光光红彤彤的,厚嘴唇上的赤红,红的瘆人瘆人。

     一周后我辞了工作,虽然我及其需要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但犯罪感挥之不去,它分分秒秒折磨着我的良知。

       昨天是受害者、今天是施虐者;昨天是韭菜、今天是镰刀,这就是奠定中共统治的金字塔基座;今天是绞肉机的执行者、明天是绞肉机觊觎的原料,这就是邪恶政权的游戏规则。中国不缺乏奴才,更不缺乏奴隶,奴才和奴隶根据需要而转化。面对罪恶,奴才和奴隶有共犯同谋、同谋共犯的特点。

        呜呼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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