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尔本基本是平原,尤其西部。这让我很意外,很欣喜。夏季天气炎热,但晴空万里,空气清新,pm2.5,8到20,从无憋闷感。几乎没有蚊子。传说当地有三宝:醉汉,胖女,苍蝇。
这里说说苍蝇。这东西确实多,多到恨不得咬它一口的程度。待在家里还好;早上也不错。若步行上街,或在居民区散步,太阳一出来,苍蝇就密集而至,围着人脸起落飞旋,不论航班架次。如果身边出现个香不可闻的女士,苍蝇们会迅速将其作为主攻对象,成全她的学雷锋行为。听说当地人讲话很快,张嘴幅度小,长单词锤炼得短短的,口音和英美的差异大,使得在国内学习过标准英语的留学生,常常头痛脑热肝火旺。唉,这全依赖苍蝇的栽培。
曾经有一只苍蝇,可能是孤儿,缺乏家教,偷渡到餐厅里当黑蝇,赶不走。我要开饭了,只好向家人下达密杀令,把它拍死在我的秃头上。国内的苍蝇聪明,似乎都受过高等教育,深谙明哲保身的大道理,动辄花式飞翔,逃之夭夭。这里的苍蝇小学没毕业,个个头脑简单,你挽袖,宽衣,扑下身子,击拳,搧脸,只要一出手,它就抓紧时间牺牲。可是生者像是被洗过脑,具有顽强拼搏,前赴后继不停息的大无畏精神,纷纷争先恐后,继承革命遗志,继续使用蝇海战术淹没你。
苍蝇也打架,头抵着头,揪成一团,细腿忙着踢,忙着踹,摔跤,柔道,太极拳,西式搏击,轮番使用,翅膀搧得嗡嗡响;有的打缺一边,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进医院,只好借助单翅,原地转圈,拼命顽抗,不惜战死沙场,晋升为革命烈士,让列祖列宗以及子孙后代,一同光荣了又光荣。不过,是不是为了争夺和蝇王的交配权呢?不得而知。据说还有直男苍蝇和伪娘苍蝇对打的。直男看见伪娘,立刻剐了裤子就上,可那是伪娘啊,怎么下手。这就会恼羞成怒,要打,非决一公母不可。
有时正打得轰轰烈烈,却突然自动鸣金。可能两派苍蝇都拿定了主意:不愿打,但也不怕打。谈,大门敞开;打,奉陪到底!最终明白了合则两利,斗则俱伤的大道理,选择政治正确,谈,各自多做自我批评,主动和好了。这样做,彼此都开心,都翻身,都解脱,都把歌唱,歌颂大门敞开,批判奉陪到底。
也啪啪啪。个体小,肚子细而扁,屁股尖,总之,身材匀称的,是雄蝇。个体大,肚子肥而厚,屁股圆,总之,身材粗蛮的,是雌蝇。眼睛都大,大到不要脸了,因为找不到脸。雄蝇春心激荡,窜上爬下,起降飞旋,像大帅哥似的,一把抱住情绪稳定的雌蝇小靓妹,用两只前爪和两只中爪攀登到背上,把丁丁和洞洞对好;是对好,属于做好战斗准备,不是对接。小靓妹少女心总爆发,毅然跟随大帅哥一同去开房。没有房怎么啪啪啪呢!凡是大蝇背着小蝇一起飞,还灌心灵鸡汤:“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亲爱的,你张张嘴,风中花香会让你沉醉……”就是在去开房的途中,还没有啪啪啪呢。请不要攻打它们,实在要打,啪完再打。所以说,有时候扫黄是很不得民心的。
进了房间——例如一片树叶,一根枝头,大帅哥头一翘,屁股一低,也不插,似乎也不抽,像个愣头青,只干一锤子买卖,要一下将爱妻捶到地心里似的。一秒钟,甚至二分之一秒,就分开了。刚结完婚,大帅哥居然死在了洞房里,抢救都来不及。有的甚至从空中跌落,仰躺在地,翅膀很规范地摊着,六脚蜷曲,膝盖朝天,屁股尖也朝天,死得轻于鸿毛;还有的生命力顽强,用单翅支撑身体,在地上垂死挣扎,一心翻身求解放,但只诈了一下尸,就彻底完了。估计雄蝇们,身体都差,血脂高,血糖高,血压也高,又兴奋过度,硬是活活把自己累死了,再帅也不帅了,连罹患后遗症的机会都省略了。不过蝇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是留下那一堆八层新的寡妇,今后的日子怎样过?雄蝇也有运气好,没有死成的。情况是,两蝇在床头话中,没撞出生命的火花,小靓妹豆蔻年华,情初开,认为大帅哥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帅,决定紧跟央视,合则上演《黄河绝恋》,斗则《上甘岭》见,拒绝啪啪,要悔婚逃婚,去选择更优秀的老公。但常常被英勇无畏的大帅哥追得无处可逃。小靓妹逃婚不成,仍然坚决做烈女,抗婚。它顽强拼搏,又蹦又跳,又翻又滚,还脚踢手抓带甩头,偏不让大帅哥稳准狠。最终吟唱着“革命生涯常分手,一样分别两样情,一路多保重”,一招见骨,把强奸犯抛下悬崖,摔得鼻蹋嘴歪,不知今夕何夕,夺取了最后胜利。这等于救了大帅哥的命啊!
墨尔本大学的生物学家曾说:只要让雄蝇过上平民生活,吃不到蛋白质,比如鱼啊肉啊,它就帅不起来了。就算遵父母之命,进入洞房,也能静心学习文件,坐怀不乱,寿命直奔七八十天,相当于人的100岁,成为老寿星。一旦改革开放,经济发达,吃下一顿大鱼大肉的营养餐,饱暖思淫欲,不到半天,它就会急急忙忙登高呼唤老婆;老婆不在也要找小三,为自己灭火。灭完火,老婆或小三好好的,正在喘气,它却英勇牺牲了。今人云:“多菜少肉身体好”;古人云:“色是刮骨钢刀”。两句话,都来自血的经验,命的教训,放之四海而皆准。
太阳滚下海平线时,忙碌了一天的众苍蝇,才下班回家。它们的家,在草丛,在湖边,在林中。据观察,花朵也是苍蝇的床,吃饱喝足之后,主要就是睡觉。最爱空院无人处,一泓泉水随便流。
澳洲全体人民,包括墨尔本全体人民,都是鸽派,没有鹰派,从不说什么“四害”,大伙都养着苍蝇,不让它灭亡。对付苍蝇,是抛弃高科技,首推土办法:挥手驱赶。漂亮的女士另戴防蝇纱——就是一顶帽子,周边垂下纱罩,而已。个个都像王妃;也令人想起穆斯林。若问大伙为什么姑息养奸,他们的说法会惊你一个“老尼晒羞”:“苍蝇是益虫!”
果真如此吗?不知道。那就努力学习吧。学海无涯,不学以为自己知识渊博,可以当大学老师,一学很快明白,自己对苍蝇的认知,存在着不少体积断层,就谦虚尤其心虚了不少,定位直接降落为学前班主帅。
原来,澳洲苍蝇数量多,缘由如下:一是没有计生委,人和动物都可以纵享丝滑,随意生,痛并快乐着。苍蝇的寿命虽然短,但一只雌蝇一生可产卵约1000个,四世同堂、五世同堂、七八世同堂很常见。二是整体环境洁净,气候宜蝇,适合繁殖。三是人们认为,苍蝇属于生物链的一环,同样有生存的权利。四是夏季结束,苍蝇也自然消失,它们只能猖獗几十天,并不会给人类带来危害。说了半天,究竟苍蝇是不是益虫?是!它们是果蝇。全世界的苍蝇,按生物学分类,大约有64科4000余种;但按照生活方式分,可以简单地归为两种,一种叫净蝇,另一种叫脏蝇。果蝇是净蝇之一,身上几乎不带细菌和病毒,倒像蜜蜂一样,整天在植物丛中免费旅游,传播花粉。老版50澳元纸币上,印了一只迷人的雌蝇,就是对它们的鼓励和肯定,感谢它们为国家和人民,立下的不朽功勋。当然苍蝇也当偷饭贼,偷披萨贼,偷三明治贼;偷到嘴,只吃几口,从不运回冰箱储存;还偷水,伸出卷在小嘴里的吸管,把一滴半圆的水珠吸瘪,吸不完。反正不贪心。那就瑕不掩瑜,应该给它们划个三七开。所以许多国家的大学及科研部门,每年都准备好米饭,披萨,三明治,再给澳洲人送外汇,购回无菌苍蝇,用于研究、教学或饲料生产。澳洲全国“养”苍蝇,相当于中国老农民养猪。苍蝇界的全体蝇民,知道自己事业有成,前途光明,皆安居乐业,一生不做噩梦,令人羡慕。
某日,我一起床照例查看手机。天气预报每小时更新,准确无误。俗话说:堪培拉冷,悉尼热,墨尔本太随意,一天有四季。我半夜升级了棉被,起身却降级成短裤;裤子还是去年的裤子,腰围已经不再是去年的腰围——瘦了。
我来到后院,注视着泛滥成灾的野生蒲公英,下定决心,挖!洋蒲公英,是最常见的杂草之一。其身材高大,健壮,花朵繁盛,很猖狂,长到半人高,像油菜一样,能炒了当菜吃;可以素炒,也可以加肉,加鸡蛋,加海鲜,勾上淀粉,味道很好。煮汤也不错;泡茶也行。适逢苍蝇们,正围着蒲公英,积极拼搏,嘤嘤乱碰。有一只个子大,长得和蜜蜂似的,金头花身,站在枝叶上,踢着小毛腿。另一只黑头麻身。金头苍蝇比黑头苍蝇好看得多,像个局级领导。它的后腹一翘再翘,两只前脚对搓,两只后脚对搓,一只中脚与前脚或后脚对搓,有时还搓脸,搓嘴,掸翅膀。动作有点像猫洗脸。我认为,苍蝇的这种搓,就是洗澡!又去抠彩色的大眼睛,眼睛一下一下转动着,一抠一转,不用闭着嘞。半个头和前腿钻进阳光里,身子缩在暗影里。身姿矫健,振翅飞翔,嗡嗡响。都比中国苍蝇小巧。有点乖。可惜无法确认眼神。还有一只苍蝇,躲在花瓣里面睉瞌睡,紧邻的一朵花蕾要开了,好像在动,细看又纹丝不动。突然叭的一小声,就开了,暴起几弯细细的淡淡的花粉。苍蝇听到了声音,醒了,偏头侦察一下,跃身乘风飞去。别看苍蝇小,真是多姿多彩,别有意趣。
想到它们没有细菌,决定放弃歼灭战,撵走便可。虽然不战,但也惹恼了大批开始采蜜的苍蝇,遭到不屈不挠的纠缠式围攻。蒲公英的绒球突遇惊扰,纷纷零散逃离,被没有踪影的风儿,引上蓝汪汪的天空,遍洒着小小的太阳,又慢慢下降。虽落地无声,但落地生根。苍蝇太亲民了,我斗不赢,不敢坚持抗战了,当即宣读投降书。可是苍蝇听不懂汉语,不罢休;准备给它们做做思想工作,即,软磨硬泡死不要脸地让它们听我的。但旋学英语也来不及。于是被迫撤离“敌占区”,实行短征,直奔“根据地”。
进屋后,连忙闭门关窗,骁勇的包括身残志坚的苍蝇们,被挡在了长城外。又发现个别不自觉的侦察兵已经潜入,家里的情况它都看到了,会不会带来团伙作案呢?自我安慰:益虫光临,不要紧不要紧!大不了我也准备点米饭,披萨,三明治。总之,我吃什么它们吃什么,绝不分出级别,自享特供。
打开电视,寻找华语台。看到央视播放的国产新片《杨家村的春天》,是歌颂打土豪分田地的,如在梦中。看得专心,茶几上躺着一本《易经》,像飞机场,起降着那只侦察兵苍蝇,也懒得管,放纵就放纵。我满脸满下巴,长着一部马克思式大胡子——听说老人受照顾,二十多岁时就决意蓄起了,等人来尊敬——漫山遍野,一丛丛,一片片。刚学习了《易经》的苍蝇,具有探索精神,拼命钻进去,两分钟后都没能出来。大约是迷路了。说不定会饿死在里面呢。唉,虽是侦察兵,阅历还是不够。苍蝇苍蝇,你读过的书,走过的路,见过的蝇,就是你的蝇生格局啊!
突然想起墨尔本的乡村精英——地主。他们可能恼火,可能便秘,可能牙痛,可能手足无措、眼鼓头大、腚痒心烦。多数地主虽然只有一块地,但动辄几百亩上千亩。每块土地上,就独独他们一家。处于主导地位的生物,居然不是人,而是成建制的苍蝇。再是益虫,太多了,谁吃得消。我曾怀着崇敬之心,去拜会过几位地主,老爷少爷都健康挺拔,满面红光,步伐矫健,神采奕奕,谈笑爽朗。左看右看,怎么和脸色灰暗,像是半个月没排大便的刘文彩、南霸天、黄世仁、周扒皮长得不一样呢?头上也不戴瓜皮帽,家里也没有打手、皮鞭、水牢等等,哪里敢抢白毛女做二奶呢!若遇强拆强征,好欺负得很。
12月份,澳洲正逢夏季。但电视里的杨家村,还在春天里。想想很奇怪,中国人都是土地的儿子,土地是母亲,养育了我们。但母亲不是儿子的,而是国家的。觉得莫名其妙,逻辑混乱。无端替墨尔本地主着起了急。真是可怜人啊!我愿意,我要求,发扬国际主义精神,钉子精神,女排精神等几十种别人发明并发扬的精神,顶替他们,当地主。万一土改还魂,跨国追过来了,我吃亏,保他们平安!一个人的无私影响不了整个社会,但多数人的无私就能让社会文明大踏步前进;当多数人为了他人而忽略甚至去牺牲自己利益乃至生命时,社会的文明就彻底建立了。我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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