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被拐至徐州20年終歸 回家時精神失常不能自理

自今年1月，徐州鐵鏈女引爆輿論後，中國多起「拐賣」事件被關注。日前，昆明周女士講述了自己的慘痛經歷，她的母親被拐到徐州20年，接回家的時候，已精神失常，毫無自理能力。

母親失蹤

據陸媒引述周女士回憶，1997年年末，39歲的沈雪梅把家裡的鑰匙交給兒子，稱自己要離開家鄉（昆明某效區）到市區打工。第二天和一名男子結伴離開，這一走就是20年。

當時周女士只有7歲，她和哥哥一直都以為母親是出去打工，這在他們村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他們村很窮，經常有婦女離開鄉下到城市，或外省打工。但一個月後，周女士沒有收到母親的任何通訊，便開始擔心母親的安危。

她母親離開時是跟着一個男人走的，因此周女士的父親周發高就以為妻子嫌貧愛富，跟男人跑了。在自尊心的驅使下，一直沒有報警。

當時周女士的母親沈雪梅和丈夫的關係不好，她離開家鄉前曾向她的二弟索要自己的身份證，所以沈雪梅二弟也以為他姐和人跑了。就連鄰居也對周女士說，「你媽媽跑掉了，你媽媽不要你了。」

當年只有周女士的哥哥曾到派出所報案，但警察只是備案，沒有採取其他行動。幾年後，在一直沒有沈雪梅音訊的情況下，警察註銷了她的戶口。

多年以後 才發現母親被拐賣

當時帶走沈雪梅的黃姓男子是鄰村人，兩個村子離得很近，沈雪梅和家人都認識他。幾年後他重回昆明，周女士的外婆和舅舅跑去質問沈雪梅的下落，這時才知道，沈雪梅被他以打工的名義騙走。

黃姓男子承認了拐賣，並告知將沈雪梅帶到江蘇省南京市棲霞山附近地區。但他說不出沈雪梅的具體下落。周女士的舅舅曾想把黃男送到派出所，但見他殘廢，下半輩子只能生活在床上，且無人照顧才作罷。

2017年，周女士突然接到家鄉派出所的電話，稱徐州某派出所找到了沈雪梅。周女士立即辭去工作，和外婆、舅舅一起到徐州將沈雪梅接回家中。但此時沈雪梅早已精神失常，且無自理能力。在家人的精人照料下，慢慢有所好轉。

原來沈雪梅失蹤20年間，一直在徐州睢寧縣，住在名叫孫遠聖的男人家中。孫遠聖曾在2016年到派出所為沈雪梅申報戶口，並申報和沈雪梅是夫妻關係，期間在派出所錄口供，聲稱在1996年「撿到」沈雪梅，「撿到」她時，她的神志已經有些不清。

2017年，孫遠聖死亡，他的兒子報案為沈雪梅尋親，周女士認為這是因為他們不想再養沈雪梅。她說：「他們就是把我媽當累贅，現在那個老頭死了，他的那個兒子未來也要娶妻生子，根本不可能養我媽。」

母親精神失常 無自理能力

周女士指稱，她去接母親時發現，沈雪梅在孫遠聖家不能自由活動。孫遠聖的房子有兩層，沈雪梅被限制在地下活動，不准隨意外出或者走上房子一樓。

沈雪梅剛被找回時，行為舉止像個小孩，譬如她想要什麼，如果不買給她，她就會哭着在地上打滾。肚子餓的時候，她只會說「餓了、餓了」，與二十年前獨力照顧周女士兄妹起居飲食的沈雪梅判若兩人。

周女士曾帶母親去醫院檢查，沈雪梅被判定為二級精神殘疾，但她患精神問題的原因，是因為在拐賣過程中被毆打，抑或是在孫遠聖家受幽禁而來，周女士已經無從得知。

周女士指，拐賣事件令母親模糊了「什麼是人」的概念，沈雪梅在孫遠聖家中無法自由行動，沒有經濟能力，什麼也無法擁有。長年累月下來「她甚至不知道一個人是應該有自由的。」

周女士指，在她外婆的照顧下，沈雪梅才逐漸重新掌握煮飯、打掃等自理能力，又能與其他人作短暫正常交流。她說：「最苦、最難過的還是外婆，80多歲了，還要像媽媽小時候那樣照顧她。」

被拐後的經歷

因為怕造成二次傷害，周女士不敢問母親在被拐的二十年裡到底遭遇了什麼，只能通過舅舅轉述略知一二。

沈雪梅稱，她被黃姓男人從昆明帶到廣州和深圳一帶，在知道自己被騙後，曾要求離開，卻被黃男打得頭破血流，還不許她吃飯。此前，黃姓男子說把沈雪梅帶到了南京棲霞山附近。但最終，沈雪梅是在徐州被發現的，至於沈雪梅是如何到徐州的？黃男不知道，沈雪梅也說不出。

沈雪梅跟弟弟說，她嘗試逃跑過一次，卻被車撞倒，後來孫遠聖一家見沈雪梅再沒有逃跑的想法，才容許她在村內特定範圍撿廢紙，以及幫忙放牛和放羊。

沈雪梅還曾說，只要她離開某個範圍，村裡的其他人就會跟孫遠聖通風報信。另外，沈雪梅沒有使用金錢的權利，村民指，如果她有什麼需要，只能請孫遠聖一家買回來給她，她在這20年裡對金錢沒有概念，甚至從來沒有見過銀行卡。

第一次看見周女士使用銀行卡時，沈雪梅的表現十分驚訝。

周女士在看到母親的慘狀時，曾想控告孫遠聖一家，但被舅舅以「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為由勸阻。事隔幾年她再想控告時，卻發現已經很難搜證。

周女士無奈地稱，「如果我有錢，我可以耗得起的，不管這個官司是贏還是不贏，我要把他們弄得雞犬不寧，但問題是我耗不起。」

另外，孫遠聖一家不承認「買」沈雪梅，聲稱只是「撿到」。對此，周女士並不相信。她說，孫遠聖育有一名比周女士大三個月的兒子，她聽沈雪梅說，這個兒子的生母是被拐賣的，在兒子一歲多的時候逃跑了。周女士在當地又遇到一名女性，自稱在17歲時被拐賣到睢寧縣，買家的父母去世後，她才幸運地能夠自由活動，多起拐賣事件讓周女士更不相信孫遠聖一家的說詞。

周女士回憶，到徐州接回母親當天，村裡有許多人聚集在孫遠聖家。村民不停強調孫遠聖一家對沈雪梅很好，沒有打罵過她。孫遠聖一家的鄰居是一個警察，也向她強調孫遠聖一家對沈雪梅很好，又拿出幾份孫遠聖為沈雪梅申報戶口時，孫遠聖和沈雪梅等人錄下的口供，說明孫遠聖是「撿到」沈雪梅。

但周女士質疑，根據孫遠聖的口供，他一早就知道沈雪梅是被拐到徐州，在家鄉也已經結婚，卻為何遲遲沒有為沈雪梅報警尋親，直至孫遠聖在2017年死亡，他的家人才報案？何況他們的鄰居就是警察，為何沒有覺得事情不妥？

另外，周女士感覺村民處理這件事的手法太過熟練。她說：「他們村有經驗應對如果人家來要人（要求帶走被拐女性）該怎麼辦，所以就把全村的人請來了，如果說你要鬧事、打架，人家可以震住你，還有警察也請來了，就是於公於私、於情於理就兩方面來讓你無法動作，而且當時警察也是希望我們趕緊離開。」

家庭支離破碎　

周女士現年32歲，多年來，她一直堅持尋親，藉由公司出差的機會到各個城市打聽母親的下落，近年又在各種「貼吧」和微博發布尋親帖文。但母親被尋回後，她無奈發現，沈雪梅對她態度疏離，甚至害怕她。沈雪梅只肯親近母親、哥哥和弟弟，還說過想要回到徐州。

周女士稱：「如果不是我外婆跟她說這裡才是你的家，這裡才是生你、養你的地方，可能她都不會待下來。」

周女士傷心表示，她看着母親對小狗的態度比對她和哥哥更好時，心裡很不是滋味。如果小狗不見了、沒吃飯，母親會非常擔心，但是他們兄妹吃沒吃飯，母親卻沒有感覺。對此，周女士無法釋懷。她說：「當你看到她對一隻狗都比對你上心的時候，你心裏面其實是拔涼拔涼（心寒）的，但是因為她是受害者，而且這種二十年的歲月不是說是你想彌補就能彌補得回來的，沒有辦法，所以你也只能暗暗地傷心而已，只能慶幸說大家都還活着。」

沈雪梅被拐後，她丈夫周發高辭去採礦的工作，回家種地養豬，獨力照顧一對子女。他對妻子的離開一直耿耿於懷，多年來一直認定老婆是嫌他窮跟男人跑了，即使後來尋回沈雪梅，周發高也不願意接納她。

周女士稱，雖然父母的關係無法修補，但慶幸的是找回了母親，現在不強求其他。

沈雪梅被接回後，一直由其母親照顧。但其母已於今年去世，變成她一人獨居，靠子女提供經濟支持，其兄、弟、妺、丈夫都住在她50米範圍內，方便照應。20年來，沈雪梅被逼與自己的母親、兄弟、孩子和丈夫分開，無依無靠，甚至後來對加害者孫遠聖一家產生依賴，和原本的家庭卻關係疏離。周女士覺得，尋回母親後，她才真正失去了母親。她說：「我不知道你們能不能理解，我覺得現在才是真正的失去母親了，因為沒有母愛的話，我覺得就不算真正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