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美國紐約飛往中國的楊恆均,2019年1月19日早晨在廣州白雲機場被北京市國家安全局人員綁架,當天就被帶到北京市國家安全局的基地,以「涉嫌間諜犯罪」的罪名實行「指定地點監視居住」。澳大利亞政府得知楊恆均「被失蹤」後,很快就迫使北京當局承認是他們抓走了這位澳大利亞公民。當時,澳大利亞外交部長和國防部長正好在北京。這兩位善良的部長女士望文生義,面對媒體採訪時對記者說「指定地點監視居住」大抵相當於軟禁於家中。也許在她們看來,這不是大不了的事。
然而,「指定地點監視居住」,正像臭名昭着的「雙規」 一樣,是中國的「專政機關」法外施法的一種非常殘忍的拘禁方式,是酷刑逼供的黑獄。中國早就在1986年簽署、1988年批准加入了《聯合國禁止酷刑公約》這一重要的國際人權公約。「指定地點監視居住」這一拘禁方式則濫施酷刑,嚴重違反國際人權公約。「酷刑」在這裡所指的不僅是古代那種嚴刑拷打,而是指「蓄意使某人在肉體或精神上遭受劇烈痛苦的任何行為」。「指定地點監視居住」所實施的酷刑,有單獨監禁、剝奪睡眠、無痕跡體罰等三個大類,目的是為了迫使囚犯向當局招供、做出虛假陳述、簽署不實文件。楊恆均被單獨監禁整整六個月、受盡折磨。他被關在一個小房間,吃喝拉撒全在這個房間,除被審訊外不允許跟任何人交談,沒有戶外放風,會見律師和家人,切斷書報、電視等任何信息。楊恆均除了只被安排很短的睡眠時間,還包括長時間疲勞審訊、每天24小時強烈燈光照射臉部導致無法入睡等。他所遭受的無痕跡體罰,包括一整天按規定姿勢坐在小板凳上不得動彈,以及長期罰跪而將牛仔褲的膝蓋處全跪爛了。楊恆均內心很堅強,六個月也挺過來了,堅決不承認種種無中生有的欲加之罪,但身體受到了很多摧殘。
北京市國家安全局完全違反無罪推定原則,先抓人後調查,而且是以酷刑逼供這種最惡劣的方式取證以羅織罪名。按理,經過六個月的「調查」 而找不到也編不出可以拿上檯面的「證據」 ,找個台階將楊恆均驅逐出境,順理成章。但是,北京當局不願放人,在「指定地點監視居住」六個月期滿之後,於2019年7月17日將楊恆均移至北京市國家安全局看守所實施「刑事拘留」,罪名更換為寬泛空洞的「涉嫌危害國家安全」。「刑事拘留」 37天期滿之後,又於2019年8月23日對楊恆均實行正式逮捕。罪名恢復為「涉嫌間諜犯罪」,仍然羈押在北京市國家安全局看守所。如果楊恆均被控的「間諜罪」成立,最高刑罰可以是死刑。北京當局此舉,終於使澳大利亞朝野震動。相關的兩位最高級政府官員,也就是澳大利亞外長和總理,都出面澄清楊恆均不是澳大利亞的「特務間諜」,並要求中國當局放人。
澳大利亞朝野都感到很奇怪,楊恆均當澳大利亞的「特務間諜」,澳大利亞政府有關部門怎麼一點都不知道?既然間諜犯罪的決定性要件是為外國的情報部門工作,指的是受外國間諜組織或者其成員的指使、委託、資助,進行危害中國國家安全活動。楊恆均究竟是哪個國家的「特務間諜」?楊恆均1999年移民澳大利亞,這兩年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做訪問學者,懷疑對象可以是這兩個國家。且不說楊恆均與澳大利亞政府情報部門沒有任何關係,有人依據他移民澳洲之前的工作經歷向澳大利亞政府舉報,他反而是澳大利亞政府情報部門的懷疑對象。至於楊恆均與美國情報部門的關係,更無從說起了。這些年坊間廣泛流傳,美國中央情報局在中國的線人在2010-2011年間被一網打盡。美國中情局內部被滲透到何種程度至今成謎,中國人誰還敢去沾邊找死?
其實,北京當局羈押楊恆均,是時下黨國大規模整肅異端、異己和異議的組成部分,是荒唐的冤假錯案和嚴重的政治迫害。我在2019年1月楊恆均罹難時就已指出,他被抓有兩個原因。第一,正像當局2011年抓他是為了防範「茉莉花革命」一樣,這一次抓他是為了 「防範顏色革命」。中國維穩部門在年初開大會,對「防範顏色革命」這一「頭等大事」做了嚴密安排。楊恆均那個時候回國,可謂自投羅網。第二的原因是他不幸成為中國「人質外交」的犧牲品。2018年12月,加拿大警方應美國的要求履行引渡條約義務,扣押了華為副總裁、財務總監孟晚舟,北京當局立即抓了兩個加拿大人做人質要挾加拿大政府。澳大利亞政府緊跟美國限制華為,招惹了中國,因而楊恆均被抓起來作為要挾澳大利亞和美國的籌碼。
應該說,中國當局對楊恆均容忍了相當長的時間。畢竟,楊恆均只是一位溫和的自由主義知識分子。楊恆均1987年從復旦大學國際關係系畢業後被分配到外事部門工作,直到1999年移民澳大利亞。他在金盤洗手時,帶着美妙的作家夢。他中年轉道、摸索人生新路,鋒頭甚健。2002-2004年間就相繼推出意在填補中國間諜驚險小說空白的《致命弱點》、《致命武器》和《致命追殺》的「致命三部曲」。不過,因為題材敏感,這些小說無法在中國大陸出版發行,小說家的前景不妙,於是重新回爐求學。他2005年投身到我門下讀博、研究互聯網與中國政府的關係。在讀博期間,楊恆均也開始在網絡上發表時評,以至於一發不可收拾、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無意間成為「賣文為生」的網絡職業寫手,活躍於網站、博客和微博等網絡平台。楊恆均的文章情深意切、深入淺出、特別接地氣,深受讀者喜愛,因而迅速成為名滿天下的「民主小販」,喋喋不休地向國人兜售現代民主政治及其相關的人權、自由、民主、法治、憲政等價值理念。十多年來楊恆均販賣民主自由的文章多達上千萬字,結集出版的着作有《家國天下》、《黑眼睛看世界》、《伴你走過人間路》、《說中國》等。
與民運人士不同,楊恆均不當革命家,只是專注於文字啟蒙。而且,他的以能夠在「牆內」生存發展為前提,精心拿捏分寸,以溫和理性為基調。當然,在動輒得咎的輿論環境下,他被禁被刪的博文依然很多,只是不事張揚而已。微信興起之後,楊恆均的眾多「粉絲」依楊氏諧音紛紛在全國各地成立「羊群」,迅速遍及包括北京、上海、廣州、深圳在內的五十幾個城市,成為引人注目的一道風景線。但是,楊恆均並沒有將精力放到直接的政治行動上。而且,因為他的溫和立場,也因為他在「羊群」管理過程中不留情面地將主張激進的群友踢出群,招致諸多責難和民運圈的圍攻。一些攻擊他的人,或許也包括一些有特殊任務的人,捕風捉影,編織了一些讓人啼笑皆非的離奇故事。比如,他們將楊恆均與幾個朋友惡搞出來的「國際新媒體合作組織」當真,將這個有名無實的組織說成是中共大外宣的重要領導機構,也不去查查這個組織是否有辦公場所、是否有任何經費或資金、是否辦過「成立大會」之外的任何事。比如,他們將商家贊助我和楊恆均在溫哥華舉辦的一次學術會議,說成是中共大外宣出資收買自由派學者的舉動,也不去查查當時對會議的媒體報導以及與會着名自由派學者們關於這次會議的評論。又比如,他們將楊恆均的好友通過個人關係使楊恆均得以混進一次「國宴」的烏龍,說成是楊恆均作為暗藏的大外宣要員被安排參加盛典,也不細想如果楊恆均真有那種身份,豈會以這種方式將其身份暴露?更有甚者,他們長期到處揭露楊恆均是國家特殊部門派到澳大利亞的臥底,也不細想如果他真是國安派出來的臥底,國安豈能讓人隨意揭露他們的臥底而不採取嚴厲措施懲罰暴露國家機密的人?
北京當局逮捕楊恆均,體現的是黨國末日瘋狂。在回應澳大利亞政府的質疑時,中國外交部發言人理直氣壯地宣稱「中國是法治國家」,要求澳大利亞政府不要干涉中國的司法主權。在這個「人民領袖」不准他人議論而「定於一尊」的國家,在這個明示「黨領導一切」從而也就領導法律的國家,還敢如此理直氣壯地向世人宣稱 「中國是法治國家」!一個政府厚顏無恥到這種程度,只能說已經喪心病狂。
楊恆均推廣民主、人權、憲政、法治等普世價值,確實不受黨國待見。但是,當黨國還沒有公開放棄中國民主化的遠景目標、還沒有公然對普世價值宣戰,黨國對自由主義公共知識分子尚可網開一面、留有餘地。但是,黨國現在對楊恆均這種溫和理性的言論也要治罪滅絕。楊恆均是澳大利亞公民,顛覆罪、煽顛罪、尋釁滋事罪對國內異議人士量身定做的罪名對他不適用,因而便被扣上間諜罪加以迫害。
我在習近平登基不久發表的《紅二代的信仰與認知錯亂》、《拒絕憲政是斷絕中國的前途》、《對公民社會亮劍在堵死中國和平轉型之路》等文中指出,習近平集團所代表的是中共黨內最野蠻、最朦昧的極權主義勢力。他們對內強化個人獨裁、重演個人崇拜、強化黨權至上、強化思想控制、不遺餘力地摧殘公民社會;對外虛嬌無度、撒幣求榮、橫行霸道、耀武揚威、四面樹敵。此等倒行逆施,早已導致內外交困。國內是民生憔悴、怨聲載道,國際上是失道寡助、舉世反彈。黨國當局如果一意孤行,不斷製造冤案戕害無辜,只會加大其罪孽、加速其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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