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上海容不下一隻小青蛙?

5月14日,#網紅賣崽青蛙上海落網#衝上微博熱搜第一。

用詞很刺眼。

「落網」一詞用得真好,還沒看內容呢,就先給人留下了賣仔青蛙違法犯罪的印象。

他們一沒偷二沒搶,為什麼要承受這種本應用在犯罪分子身上的字眼?

但看到上海城管的視頻,又會覺得這個用詞還是溫和的:

「衣服脫掉!氣球脫掉!微信支付寶放在口袋裡!不要走了,脫掉!每天在這裡,像什麼東西!!」

城管的斥責,陽剛、威武、霸氣,像是在警告犯人,又像在念動一個咒語。咒語之後,呆萌可愛的「賣崽青蛙」被打回原形,現場只剩下被扒掉皮的年輕人,一副可憐相。

針對此事,上海市城管執法局局長徐志虎在《民生一網通》節目中回應:

「根據去年12月1日實施的《上海市市容環境衛生管理條例》第21條規定,個人和單位禁止擅自在公共場所設攤經營、兜售物品。但是允許區政府、鄉鎮人民政府,劃定特定區域,在這裡規定業態、規定時段,從事一些設攤經營的活動。像這種行為,就屬於擅自兜售物品的行為。所以顯然是不符合法律規定的。實際上對行人、對環境也是種干擾。」

城管說「每天在這裡,像什麼東西」,局長給了答案,是「干擾」。

可,「賣崽青蛙」又干擾了誰呢?

他們不過是走街串巷,邊走邊賣,既不用占地,也不會堵塞交通。

如果非要說他們「干擾」了什麼,那就是他們「干擾」了人們的無聊和沉悶。

圓圓的肚皮,清澈又蠢萌的大眼,這隻青蛙走上街,就像是童話世界闖入了庸常乏味的現實。這是童話對現實的一次冒犯,一次干擾。

而更重要的是,正是這一身「皮」,掩蓋了人的屬性,讓本來很平常的人的動作,變得可愛而搞笑;讓脆弱而陌生的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變成了美好而信任的人與童話人物的關係。

於是,我們經常會看到,人們會熱情地向青蛙打招呼,做一些逗樂的互動,甚至還衍生出了和青蛙互相蹦跳敬禮的儀式。

如果沒有這身「皮」,這些可可愛愛的事情,在陌生人之間,是不可能發生的。

這無疑干擾了人們的無聊和沉悶。

網絡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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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線上,人們熱衷於發布「賣崽青蛙的搞笑日常」和「賴克寶的迷惑大賞」,更熱衷於發布和蛙蛙互相敬禮的視頻。

和蜜雪冰城的人偶互摔孩子,蛙蛙之間互相鬥舞,甚至是發呆和蹺二郎腿,每一段視頻,都能得到年輕人的瘋狂點讚。

可以說,在線下,賣崽青蛙成為一些人的謀生手段;而在線上,賣崽青蛙成為了一種特殊的網絡文化現象。

這兩者又互相促進,線下的青蛙的蠢萌動作,成為網上的搞笑視頻;而網上越多人喜歡,就越能讓線下的青蛙多掙點錢。

這是一個易於辨認又有高度認同感的符號,以至於連很多白髮蒼蒼的老年人,都披上這套青蛙皮,為自己掙點可憐的養老錢。

而在我看來,賣崽青蛙的走紅,是一次珍貴的社會實踐,它由民間自發生成,以童話為人性出發點,以搞笑逗樂為技術手段,用一個超級符號,解決了一部分人的生存需要,順帶又實現了人際關係和諧互信的目標。

往小了說,賣崽青蛙是在響應地攤經濟的號召;往大了說,這是和諧社會的重要體現。

說實話,看多了人間不公和黑暗,這樣美好的畫面,是難得而奢侈的。

面對這種情況,我們的執法部門要做的,不是「一刀切」地讓「賣崽青蛙」從城市街頭銷聲匿跡,而是想方設法地為這種美好的健康成長出謀劃策。

但,現實卻恰恰相反,有些地方卻在大規模驅趕賣崽青蛙,而且,不止在上海。

網絡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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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些新聞,我在想,人們為什麼對驅逐賣崽青蛙這麼反感,僅僅是出於同情嗎?

應該不完全是。

如果不是被生活所迫,誰願意套着厚厚的青蛙服,走街串巷?他們沒有偷盜沒有搶劫,只想借用一個好用的符號,以正當的手段賺錢養家,自然值得同情。

但我覺得,人們的反感,更多的可能在於,他們親眼看到一份美好,硬生生被強力打碎了;看到一種好不容易生長出的有趣生態的萌芽,存在着被掐掉的風險。

那是一種強烈的被剝奪感。

雖然局長嘴上說着「柔性執法」,可用詞都是「教育、約談警告」、「整改」、「沒有造成很壞的後果」、「免於處罰」,句句都在暗指懲罰性措施,沒有一句提到如何給這些賣崽青蛙提供更好的服務。

而從城管的呵斥聲中,我們看到的,更是只有蠻橫和粗暴。「每天在這裡,像什麼東西?」城管對賣崽青蛙的反感,不僅僅是針對所謂的「擅自兜售物品」,還有對有趣和「怪異」的本能厭惡和仇視。

老百姓可真難,干點啥都不合法,不是這個不允許,就是那個有干擾。可,販夫走卒、引車賣漿,是古已有之的正當職業。有任何不規範的地方,應該做的是服務和引導,而不是像對待罪犯一樣。

對他們來說,可能只有乖乖地配合把門頭統一改成單調的黑白色,才能讓他們滿意吧?

尊貴的城管,與其問「每天在這裡,像什麼東西?」,不如問問自己到底為他們做了哪些服務。

說人家干擾了人和環境,為什麼不照照鏡子看看,對人和環境造成干擾的,到底是誰?

(全文轉自微信公眾號亮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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