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奥运会正逢疫情进入新冠病毒变种爆发期间,澳大利亚封城,我得以每天看转播数个小 时。细细算起来,这次看奥运实况转播时间超过前半生看转播的总和。因为通讯科技的便利和两 地空间的差异,我同时看中、英文两块屏幕,外加 IPAD 和手机微信里亲友时时发来的短视频。闭 幕式的当晚,我突然想到大学里的一门比较文学课,于是就试着从比较的角度,写下屏幕感想。
澳大利亚的奥运特色是民间化和娱乐化。澳洲有五家主要电视台,实况转播权是七号台 Channel 7 独家,其它电视台只是播报赛事和夺冠的新闻,奥运内容更多地表现出民间的草根特色 和大众娱乐。
我们常见前苏联阵营的奥运选手接受采访时都说感谢国家培养,得了奖牌也是国家 的荣誉,北韩的每一个运动员都说荣誉归领袖。但澳大利亚人不会,澳大利亚人爱好体育,选手 都是业余的体育爱好者,很多人就是玩一把的心态,自己报名参赛,经过奥委会的审查即可,没 有拿金牌的压力。
我们看到澳大利亚运动员成功后也拿一面国旗披上,但运动员和国家的金钱关 系不大,国家既不赞助,也不培养。中国各个参赛项目都有团队,领队、秘书、翻译齐全,澳大利亚运动员一人就是一个团队,全部自理,自 费。
女子 200 米短跑选手 RILEY DAY 是昆士兰的超市员工,训练期也仍然要打工 , 一天只能训练三小时,超市见她报名去东京, 同意薪水照发以补贴她的差旅费,RILEY DAY 在决 赛中跑出无奖牌的第四名,虽然输给三 名黑人,但她的成绩乐坏了家里人。
RILEY DAY的故事 使我想起 2000 年悉尼奥运会,当时澳大利亚外交部邀请上海新民晚报著名记者曹正文提前访澳,我全程陪同担任悉尼当地翻译。
我俩采访了澳大 利亚选手 MATT SHIRVINGTON。必须提及十分重要的一点: 当时 MATT SHIRVINGTON 被媒体戏称为 “世界男子百米场上的最后一个白人” 。
我们被安排到训练场地,只给 30 分钟时间采访。MATT SHIRVINGTON 告诉 曹正文,他一直在女朋友父亲的公司打工,三个月前公司赞助下才有能力 聘请专职教练,开始脱产训练。我清楚地记得他笑着说外界舆论对自己一 点压力都没有:输了赢了,都回公司打工。曹正文听得一头雾水。
结果半 决赛中,MATT SHIRVINGTON 拿了第五名。当年曹正文事后对我说: 也许, 澳大利亚政府给他一点点支持就够了。悉尼奥运和东京奥运时间上差了 23 年 ,这 次让我看到一个女版的 MATT SHIRVINGTON 故事,白人的澳大利亚 政府没有“记性” , 连一点“进步”都没有, 23 年前 MATT SHIRVINGTON 还 有人帮他支付教练费,而 RILREY DAY 连赞助商都没有,完全是靠一己之力, 把澳洲白人成绩从半决赛打进决赛,第五名变成了第四名。
东京奥运会上男子轻量级拳击冠军是澳 大利亚小伙子 HARRY GARSIDE,我从 来没见过拳击场上有他,电视台镜头对上他 父母,才知 道他上东京前不仅拳击圈无名, 还是一个有执照的水管工。HARRY GARSIDE的母亲对着镜头也没豪言壮语,说只要儿子 高兴就好,全家同 乐。有一男一女两个奥运 选手过了六十岁,一个还拿了马术金牌。
超 市售货员、水管工、软件工程师、数学老师、 甚至护士等业余杂牌凑成一只澳军就出发了。
是没有人才吗?不是,实在是奥运会对澳人无论是参赛还是观看都吸引力不够,统计表明每天看奥 运的电视观众 657.6 万人,比一场民间体育的代表,澳式橄榄球的观赛人数 401 万多不了多少。
两块屏幕看奥运带来新感受。一个是颜色上对比强烈:一块英文屏幕多元,各种颜色都有,各个项目、各个国家都顾及。另一块中文的屏幕基本是红色的。有时是对着红色口罩,或者对着整 面红旗,中国运动员就不停地夺冠,总是升红旗, 放国歌时也是旗。运动员赢了爱披上国旗是无 可厚非的,但镜头反复盯着红色就多了。红色本来抢眼,名单上有红色,中国运动员穿衣红色也亮眼,一个接一个镜头的红旗特写,我看不清谁是谁了。如果只看一块屏幕的话,会错觉东京奥运所有奖牌都归中国了。
中文屏幕的另一个特色是听国歌,因为中国媒体集中表现中国运动员,国歌有时一天几遍,一遍十几秒钟。同一旋律反反复复,当我眼睛在另外一块屏幕时,听到这一块屏幕的国歌,就知 道又有一块金牌上榜。中国的电视台也许独家包揽,缺少竞争,我想广告是以秒为计算单位的, 红旗国歌播几次就好,电视台不能免费嘛。
我的另外一块英文屏幕则大不相同,澳大利亚媒体的 奥运转播中突出民间化和大众化。政府对自家的奥运选手很抠门,媒体对澳洲的国家形象也不屑 一顾,他们在转播完夺分的最后一秒后马上就开始插播广告,不给观众看升旗听国歌,整个东奥 会,我只看到一次升澳大利亚国旗,也就两秒钟,几乎就是一刹那间而已。媒体们争着把镜头对 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决赛前澳大利亚记者们预先蹲点在赛手家,和家人一起观赛,赛后让家人 发言几句,整个拍摄与家庭有关与国家无关。
最娱乐搞笑的是男子 1500 米中长跑的澳大利亚选手 PETER BOL,他是苏丹来的难民,在小组赛中 BOL 一路领先,决赛那天,家里几十口人一起围观电 视,电视记者也在其中。客厅里黑压压的一片,前半场时间 BOL 遥遥领先,电视里因为大笑,黑 糊糊里只见几十口白牙齿,最后白牙齿都没了,因为现场上 BOL 被肯尼亚人追上,结果铜牌都没 拿到。不过黑人亲友们还是和记者在电视机前一起手舞足蹈。
水上节目拍摄难度大,但澳大利亚 电视台给予很多镜头,无论有无澳洲运动员在内。十米跳台第三名是澳籍华裔 MELISSA WU,澳大 利亚人在报道她的时候也多次赞扬包括全红蝉在内的前面两位中国姑娘,澳大利亚的屏幕也多次 出现红旗。但是中文电视台并不关照第三名的另一个异国同胞。中文屏幕的主持人语言比较火药 味,赢了一场乒乓球说是“横扫德国” ,张口就是“一剑封喉” ,“一洗前耻” ,“报一箭之仇”等等, 和澳大利亚转播屏幕体现民间大家乐不同,好像同时与多国宣战一般。
奥运和国运紧密结合是前 苏联集团开始的,以举国之力和西方资本主义抗衡是那个时代的体育特征,因为金牌可以用作粉 饰国情,所以经济低迷、体育普及状况不如西德的东德,金牌却超过西德。几百万饥民的北韩金牌也曾经超过南韩。直到苏联阵营不存在了,情况才改变。
一个国家离苏联精神远了,离奥运精 神就近了。我看到一名运动员因为没得金牌而在镜头前痛哭说:“对不起!”,她直接地把镜头和投 资方看成一家了。而中文屏幕里全红蝉她在镜头前的无忌童言和一跳救母,揭开了中文屏幕上国 家主义伤口上的最后一片纱布。
最后说到奥运金牌。中国媒体统计,国家花在每一块金牌上的钱是六亿人民币。国家和省、 市、县的三级庞大体育行政机构,工资、办公场地、行政开销和数目巨大的运动员数量都是天文 数目。我无法核实,不能比较,因为澳大利亚根本没有。
东京奥运的金牌榜上中国38块VS澳洲17块。(银铜牌暂且不记)。奥运委员会是不按金牌数 量排国 家名次的,各国媒体上出现的金牌排位都是各家媒体自己制作的。
我倒是有一个民间的算法供读者可以参照: 墨尔本的赛马在决赛前必须要磅称体重,然后视情况加惩罚性地在马肚上加负 重铅块,奥运会的举重项目按公斤分类,如六十七公斤级和六十八公斤级,拳击赛也分重、轻量 级别 ,各有各的单项金牌,这显然是出于公平的原则。
人口大国如果只按金牌数量排名次,不公 平是明显的(这也是奥委会不排金牌席次的无奈原因) 。从排次上看,澳大利亚金 牌 17 块仅排第六位,中国是金牌大国,比澳大利亚多出 21 块金牌。但澳大利亚这个国家总人口才二千四百万, 不 到一个广州市的人口,换一个公式:一个中国人口等于 58 个澳大利亚。接下去的算法可能有人不同意,但因为简单,不妨参考: 中国要在奥运会上拿下 986 块金牌才能说是超过澳大利亚!换 一 句话说,中国因为体量大,东京奥运金牌不仅没有比澳大利亚多 21 块,相反还比澳大利亚少 965 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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