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刘雪庵 馀音阵阵送几声?雪霁渐晴待香梅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何日君再来》这支婉转曲调,几乎每个华人都能哼唱,它曾响彻大街、小巷,缓缓流淌进人们心中。谱曲者刘雪庵,他笔下有多少旋律,曾随著抗战的烽烟,传递著民族精神直到今天,又伴随著多少人从青春到白头?

名师高徒振兴民乐

刘雪庵(1905~1985年),重庆铜梁人,书香人家,自幼入私塾学习传统文化,并随兄长学习中国传统音乐。本来有著得天独厚学习音乐条件的刘雪庵,13岁时,频遭家庭变故,父母哥姐先后辞世,刘雪庵只得辍学。在家帮助料理家务时,刘雪庵继续自学古文与音乐。

1924年,他进入音乐学校,开始学习乐器演奏、作曲等专业知识。1930年,考入位于上海的国立音乐专科学校,这是民国最早创建的高等音乐院校。在那里,刘雪庵有机会结识了中外音乐名家,并开始跟随名师系统学习钢琴、琵琶、指挥、韵文等中西方乐理知识,为日后的音乐创作打下坚实的基础。

清末民初,中国逐渐有了从西洋留学归来,掌握西洋作曲理论的人才,黄自就是其中之一。刘雪庵师从黄自,是黄自的高徒。

当时,正处在中西音乐碰撞的时期,黄自认为:“一部分的人以为旧乐是不可雕的朽木,须整个儿的打倒,而以西乐代之。这些人的错误是在没有认清凡是伟大的艺术都不失为民族与社会的写照。

旧乐的民谣中流露的特质,也就是我们民族性的表现。那么当然是不会一笔抹煞的。另有许多人认为振兴中国音乐只有复古一法,他们竭力排斥西乐,并说学西乐就是不爱国,这种见解当然也是不对。”(《怎样才可以产生吾国民族音乐》)黄自重视民族音乐,主张用西方音乐系统理论从新创作中国民乐、民谣。

这对师徒合作的经典是《踏雪寻梅》,由刘雪庵作词,黄自作曲。欢快的曲风描绘了雪霁天晴,腊梅吐香,快乐读书的“好时光”,很多人童年的记忆中都有这支曲调平和快乐的“响叮当”。

新曲传递古老韵味

刘雪庵是一位有天份的音乐家,无论是给《红豆词》这样的古诗词配曲,还是给新创作的歌词配曲,或是独立创作乐曲,他都很有艺术灵感。他的曲子上口好学,符合民众口味,又富中国古老音乐的传统韵味,所以有不少经典曲目传唱至今。

《何日君再来》是他独立创作乐曲缔造的一个传奇,在华人世界广泛流传。这是一支他在国立音乐专科学校毕业典礼上,献上的一支探戈舞曲,当时曲调一出,立即为大家喜爱。

1937年,影片《三星伴月》的导演方沛霖邀请刘雪庵为该片创作插曲,刘雪庵就选择了这支尚未填词的舞曲。方沛霖未经刘雪庵同意,请人根据电影情节填词。虽对入乐歌词不甚满意,这支填词后的《何日君再来》,一经当时的歌后、影后周璇演唱,立即风靡大江南北。

1939年,日文版《何日君再来》在日本发行并大受欢迎。同年,导演蔡楚生在《孤岛天堂》中也选用《何日君再来》作插曲,歌曲获得香港民众的喜爱。

刘雪庵和《长城谣》唱片
刘雪庵和《长城谣》唱片(看中国合成图)

长城长日夜思故乡

1937年,抗战的时间点逐渐迫近。早在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后,刘雪庵的老师黄自就开始创作爱国音乐、抗战歌曲。可惜的是,1938年,年仅34岁的黄自因病逝世。刘雪庵承师志,担负起当时中国音乐创作的责任,可以说,抗战歌曲谱写最多、传唱最广的就是刘雪庵。

其中创作于1937年的《长城谣》,感动鼓舞了当时的国人。“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故乡。高梁肥,大豆香,遍地黄金少灾殃。自从大难平地起,奸淫掳掠苦难当。苦难当,奔他方,骨肉离散父母丧。没齿难忘仇和恨,日夜只想回故乡。大家拼命打回去,哪怕敌人逞豪强。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故乡。四万万同胞心一样,新的长城万里长。”

这首歌曲原本是为电影《关山万里》做的配乐,由于“八一三”淞沪会战在上海打响,影片没能完成。于是,刘雪庵把《长城谣》刊载在自办刊物上,因歌词和曲调打动人心,又上口好学,很快被传唱。

当时的歌唱家周小燕应百代唱片公司邀请,灌制了《长城谣》唱片,激起海外华人思乡御敌的情感,大家纷纷捐款、捐物,有的毅然回国参加抗战。

铁鸟威鸣山色湖光

1946年,抗战胜利后的第一年,为纪念牺牲巨大的中华民国空军,扬空军军魂,空军司令部广泛征集空军军歌。最后简朴的《空军军歌》、陶伟生的《保卫领空》、杨泓的《永生的八一四》、叶逸凡的《壮志凌霄》、傅清石的《西子姑娘》入选。不知这是不是与空军的缘分,所有这些曲目的曲作者均为刘雪庵。刘雪庵也曾于1934年毕业后,在中央航空学校(中华民国空军军官学校)任教。

“壮志凌霄,壮志凌霄”,“国祚皇皇万世荣”……这些英风勇武、慷慨铿锵的军歌,从那时起,陪伴了几代空军将士翱翔天空。而《西子姑娘》这一曲不仅谱出了中国传统曲调的民族韵味,也再次展示了刘雪庵的作曲才华。

这首以女性视角出发的歌曲,不止讲述了空军飞行员“铁鸟威鸣震大荒”、“逍遥山色湖光”间的忠勇英姿,更有空军眷属埋藏至深的牵挂和付出。婉约柔情的曲境,如粼粼春水,缕缕悠悠,如诗如画,情意缠绵。

“柳线摇风晓气清,频频吹送机声,春光绮旎不胜情,我如小燕君便似飞鹰。轻渡关山千万里,一朝际会风云,至高无上是飞行,殷情期盼莫负好青春。铁鸟威鸣震大荒,为君亲换征裳,叮咛无限记心房,柔情千缕摇曳白云乡,天马行空声势壮,逍遥山色湖光,鹏程万里任飞扬,人间天上比翼羡鸳鸯。春水粼粼春意浓,浣沙溪映花红,相思不断笕桥东,几番期待凝碧望天空,一瞥飞鸿云阵动,归程争乘长风,万花丛里接英雄,六桥三竺笼罩凯歌中。”

展不开眉头形容瘦

1949,多少人的梦魇,故乡变色。1957年,“反右”席卷神州,音乐界刘雪庵被划为最大右派。不要说曾经的抗战曲目和一系列国军空军军歌被禁,《何日君再来》、《红豆词》等也被批判为“黄色歌曲”,刘雪庵被赶入“牛棚”。

1966年文革爆发,刘雪庵被反复抄家。珍藏多年的图书、字画、古董、手稿,统统被抄走,下落不明。他被勒令扫街,红卫兵时常用棍子抽打这位艺术家,把他打趴在地。学校里,家门口,被揪斗成了他的日常生活;游街,脖挂三十几斤的铁牌子,成了他的家常便饭。

如此的凌辱和折磨,他只求一死。但每次,都被日夜提心吊胆的妻子发现并拦住。后来,刘雪庵的妻子遭红卫兵毒打,导致子宫脱垂,医院也拒绝救治,于1971年离世。

风雨后泣不尽血泪

发生在刘雪庵身上的这场浩劫持续了22年。上海音乐学院的老师讲述刘雪庵的晚年时说:“他已被打得失明,每天坐在一张特制的椅子上,椅子挖了个洞,下面放个马桶,椅子中间架个扶手,用一根木棍横挡著,以免他摔下来,扶手上挂著几个馒头,让老人家饿了可以吃。”(龙应台《倾听》)

多年后,被禁唱20多年《长城谣》在故土从新响起,这时,79岁已双目失明的刘雪庵,在家中的病床上听到这首已深埋记忆许多年的乐曲,顿感胸中翻涌,哽咽无语……风雨黄昏后,血泪泣不尽。

在那乱红渐欲迷人眼的时期,刘雪庵也曾错信过中共,然而,多年的残酷教训,是忘不了的旧愁与新愁。当年,身怀艺术才情,何尝不是为了民族与家国?回首望,《长城谣》、《中华民国空军军歌》、《西子姑娘》、《何日君再来》、《红豆词》、《飘零的落花》、《踏雪寻梅》……他的艺术生命定格在了那段时局艰危,但民族精神却坚忍不拔的岁月里。

“雪霁天晴朗,腊梅处处香……伴我书声琴韵,共度好时光。”馀音阵阵送几声?雪霁渐晴待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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