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中蟄伏三年的吳二忽然甦醒,換了新護照想要旅遊了。這廝難伺候,本來想上新西蘭北部,他嫌景色不夠震撼,又沒有野生動物。我只有一周的時間,就選了不用護照的西澳南部。起碼,那個羅特尼斯小島上,有可愛的矮袋鼠,還有幾個鷹巢。
定的是省錢的紅眼班機。晚上十一點從墨爾本出發,清晨兩點到達時差兩小時的珀斯機場,租車店的開門時間是上午九點。
打開存在平板電腦上的書消磨時間,一位旅居美國的華人的回憶錄,名叫《風起蓮月》,寫文革時北師大女附中學生批鬥校長卞仲耘致致其死亡的事件。
史料翔實,作者的文筆也不錯。不知不覺中,天大亮了。我去買了兩杯咖啡,回來把錢包順手放在長椅上。邊喝邊忿忿的評論: 文革真是把人性的惡都激發了出來,如果不是袁淑娥以男女問題誣陷,到校挑撥,學生們不至於把卞校長往死里打。
把平板塞進相機包時,還在發泄着對那個袁惡婦的不滿,直到租車公司接駁車的到來。
計劃中的第一站是個非常偏僻的小鎮,需要在珀斯的超市先補充給養。付款時,發現原來放在相機包里的錢包不見了。杵在收銀台那裡有點兒尬,趕緊讓吳二用他的信用卡救場,把食物裝上了車。
旅程還沒開始就把錢包丟了,心裡不免有點兒沮喪和緊張。吳二平時對我那些不經意的小錯容忍度很低,像是高爾基筆下老是盯着他外祖母計較的外祖父。今天罕見的沒叨叨,還安慰我說有他的卡用,不會誤事。這給了我時間靜下心來,預判一下可能面臨的麻煩。
在機場看書的地方是在一個咖啡廳外面的長椅,凌晨很安靜。現在已經是上午十點,到了人流高峰。澳洲人大部分視拾金不昧為做人基本準則,但近年來移民增多,旅客的層次難免參差不齊,錢包的走向還是個變數。
錢包里的現金只有幾百刀,但有一個銀行卡和一個信用卡,現在信用卡額度在一百刀之下不用密碼。做最壞的打算,就要把兩個卡都掛失。行程中所有的旅館都是用我的卡定的,如果在到達前一天旅館刷卡失效,房間有可能被取消。不過現在是冬天旅遊淡季,另找旅館也沒問題。
只要不影響行程,其餘的都不叫事兒。心裡原有的一點忐忑消失了:這都照着最壞的結果打算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回機場再看看,找不到不意外,找到了才意外,就算是中大獎了。
到了接送旅客的T3候機廳外,跳下車來走了沒兩步,迎面碰上兩個穿制服的工作人員。其中一個魁梧的中年人問我:你是來找錢包的嗎?你姓什麼?
我有點懵,點了點頭,告訴他是XU。
他帶着笑意告訴我,錢包就在他的辦公桌上,五分鐘後帶我去拿。
什麼情況?錢包找到了,還有人在這兒專門等着還給我?先去跟在車裡等着的吳二打了個招呼,他的表情也隨即放鬆下來。
那位工作人員帶着我上了電梯,邊走邊跟我聊着,說是錢包里有一個信用卡,一個銀行卡,還有一些新西蘭和澳洲的現鈔。我嘴上應答着,心裡詫異着、有點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老遠就從門口看到那個棕色的錢包,醒目的躺在乾淨的辦公桌上。大門敞開着,門口人來人往。也許從來沒有被人順走東西的經歷,這些澳洲人心真大,對人對物都不設防。
拿到錢包,跟着那位工作人員返回電梯。我詢問他的姓名,想寫封感謝的郵件給珀斯機場。
這種感謝方式容易被人接受,他很爽快的告訴了我姓名,外加上他的職位。他叫瑞安,機場物業管理部門的一個經理。
回到租的車裡,我們向預定的國家公園駛去。仿佛剛才是一個夢境,再看一眼,摸一下,這才確定,錢包就這樣快速的轉了一圈,原封不動的回到了主人身邊。
後邊的旅程中,心裡仍在不斷的嘀咕。錢包失而復得,在墨爾本,在其他國家,都是可能發生的事。幾年前在挪威逛盪,朋友把背包落在公共汽車上。錢包,護照都在裡邊。坐車回到汽車站去找,很快就一件不少的把背包拿回來了。
撿到失物想着歸還失主,挪威公車上和珀斯機場的人同樣,活雷鋒無疑。困惑着我的問題是:首先我並沒有給機場電話詢問,瑞安怎麼會如約好了似的出現在我跳下車的地方?還有,一個部門經理,工作難道就是大冷天的站在戶外,把撿到的東西交給像我這樣丟三落四的人?
想的頭疼也無解。算了,寫封感謝信吧。上網查了個網址,遣詞造句了一番就發了過去。我的英文比中文爛,寫完還讓吳二給我找了找語法錯誤。信的大意是感謝撿到錢包無名人士的誠實和管理人員瑞安對工作的負責。讓我在第一時間找回了錢包,旅行能夠以順利進行。這不僅解除了一個旅客的焦慮,而且讓人對珀斯機場的服務印象深刻,它配的上五星級的評價。
計劃里最後一天是去羅特尼斯小島。頭天下午去機場還了車,準備坐火車回到離島最近的弗瑞曼特住宿。站在機場的火車售票機器跟前,還沒輸入目的地,一個工作人員就過來協助,他熟練的輸入信息,告訴我們倆人的票價是四元四角。吳二和我面面相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就又問了一遍。我倆享受六十歲以上的半價待遇,可就算全價,一張票到離機場近三十公里的衛星城才四元錢。方便快捷的程度先不說,光這價格,吊打多年被評為世界宜居城市的墨爾本。後者只有一個天空大巴,死貴,還只能到市中心轉車。
天色已暗下來,寥寥幾個乘客的列車廂里,有兩個穿着藏青制服的精壯保安守在兩個車廂門口,讓單身旅客安心。中途轉車,站台上警察,工作人員看起來比乘客還多。西澳的警察比墨爾本的更加親切,滿面笑容的,看到我倆拖着行李,老遠就打着招呼,問寒問暖的。
從火車站到旅館還需要乘幾站公交車,剛想找一下車次表,工作人員又主動過來幫忙,找來圖表,給我們詳細的說明了去旅館的線路和時刻,一切都如私人定製那樣貼心和方便。
從菲瑞曼特返回機場時,同樣一路便捷,舒適。望着幾乎無人的機場火車站大廳,對於珀斯公共交通系統讚賞不已:無論軟件或硬件,堪稱世界一流。
就在這個時刻,我忽然覺得困惑了幾天的問題有了答案:這裡人性化服務到了細緻入微的地步,何時何地都有工作人員主動提供幫助,讓遊人們賓至如歸。能把旅客的方方面面的需求都照顧到,那儘快的讓失物歸回原主,也會在他們着重考慮的範疇之中。瑞安在我尚未進候機廳時就碰到並認出了我,絕對不是單純的巧合,而是他們一貫的服務宗旨和踐行所致。
倉廩實而知禮節。西澳地廣人稀,礦產極為豐富,是澳洲富得流油的一個州。政府對於公共設施人力物力的大手筆投入更為關鍵。像我倆這樣的窮游者,最大可能的利用公共交通,得到的是貴賓般的禮遇。這萬惡的資本主義怎麼呈現出一副人人平等的共產主義美好藍圖呢?也許,以後那些追隨傅立葉,歐文,想要繪出理想的烏托邦式的完美社會的思想者,理論家們,應該先到西澳這裡窮游一番,參照這個現成的藍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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