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進入全面封城,民怨四起。作為上海人,我不自覺地心系上海,每天都在關注過問上海的家人以及親朋好友,希望他們都能度過此劫。一向以大上海為自豪的上海人顯然被突如其來的「抗戰大上海」運動弄得有點驚慌失措。
從鴛鴦鍋式的封城計劃到目前的所謂「全域靜態管理」,尤其是陽性患者被強行送往混亂不堪的方艙隔離所,禁足的上海人終於失去了趾高氣揚的常態。「哎!現在阿拉上海人沒啥可老卵(神氣)了,整天祈求新冠別來我家。」老同學們都在這樣說。
我的老同學都已經六十出頭了,在上海的經濟轉型中或多或少都是利益贏家,退休之後也都是生活無憂的享受族。在之前的防疫中,不管討論外省、還是指點海外,儘是嘲諷,那種口氣簡直就老卵透頂,弄得像上海之外都是戇獨(傻瓜),在黨的光輝照耀下,僅上海光彩奪目的夜景就足以亮死一切新冠病毒似的。
如今習近平的「一錘定音」,上海人不論貧富貴賤,全部被打入相同的起跑線,微信群里不再是高談闊論,僅保持著幾種原本上不了台面的聲音,「派發的菜收到了伐?有點啥?」「今天通告出來了,啊呀,我家隔壁弄堂里有人陽啦。」
當然一些熱情的老姐還在群里指導如何合理使用派發到的菜包,容易壞的先吃,不容易壞的留作堅持,對未來的不確定,誰都不知道眼下的這些食品用完後是否依然會出現。人人都在擔心會不會接下來的日子沒吃沒喝的了。
從浦東封城那天起,父母所在的那個養老院就斷奶了,伙食也越來越單一。前些時候老爸還在數落澳洲政府的抗疫能力,擔心我的生活,還不斷囑咐我說「伏妖出門」(別出門)。如今上海每天的確診數與新洲不差上下,百姓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天地,老爸不斷安慰我「放心吧,牛奶會有的。」
外省軍人進駐上海維穩那是經常發生的,或許是上海太重要不可亂,再加中央從不相信上海的治安能力,每次中南海有點風吹草動,或某個運動開始時,上海的重要關口或交通要道都會立馬換上一批面無表情、東北口音十足的外省武警。這種時候對上海人來說,就是秀才遇到了兵,心中可以不服軟,但當面扎台型就自找沒趣了。
但全城停擺確實徹底讓上海人服軟了,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一位住在閔行的同學開始焦慮,收到了防疫所的通知,夫妻倆都確診了,必須去方艙隔離,但問題是93歲高齡的老爸沒事,同學請求帶上老爸一起去,否則誰照顧,但官方回復稱,「除非他也陽了」。同學哭訴自己也成釘子戶了,「我一邊拖時間賴著不走,一邊期待老爸趕快陽起來。」
「老爺子這種年齡被感染是很危險的,可單獨把他留家裡會餓死的,我快要瘋了。」老同學在微信群里寫道。
上海浦東北察是我很熟悉的地方,小時候在那裡長大,一些老鄰居依然住在那裡。上海此番疫情,北察是重災區,沿街的商鋪早已經被二米多高的鐵板圍住。問候一位婆婆時,婆婆不斷嘆氣,「苦呀,我還可以有一頓沒一頓的,天天喝粥和快餐面,一些鄰居都沒東西吃了。」
同學問我澳洲封城時是如何挺過來的?我告訴他,澳洲再如何限制,百姓的基本生活都沒有受到任何影響,我們依然活的很自在。結果老同學們沉默了,但還是有人堅持認為要相信政府,「個人遭受痛苦是小事,上海安全才是大事。」
真是無語呀,不過,幸福地在上海長大的群體,關鍵時刻能有這樣的悟性也不算錯。上海有了這等群眾基礎,再如何折騰也應該可以承受吧,或許是我有點多慮了。
我正在與一位老同學通電話時,對方傳來喇叭的叫喊聲,同學說,大白正在用喇叭呼喚我們這樓的居民下去做核算。我突然覺得這種場景很熟悉,在電話還沒普及時,上海通訊基本靠吼,「開會啦!」「接電話啦!」「領取票證啦!」都是居委會的阿姨們舉著喇叭通過喊作傳達的。
上海人遍及世界,習慣傲視天下,對獨裁專制似乎沒有什麼深刻感觸,現在終於品嘗到了苦味,中共的政治權力永遠高於一切,再高貴的生命也是韭菜,即使在世界矚目的大上海。
在逆世界潮流而行的全城封鎖指令下,用戰爭模式進行「清零」運動,讓所有上海人體驗一次對吃飽、對方艙、對病毒、對分離等恐懼,居安思危,對比文明與野蠻,也不失是反思失落感的一個大好機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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