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咪國《荒唐報》記者,從阿O王國發來的報導,讓人讀了忍俊不禁,可以噴飯,可以沉思,可以哀怨,可以嘲謔,可以憤怒……字裡行間,頗多微意。現推薦給讀者,讓酒肆茶樓多份談資。
——編者
一,國號的來歷
凡讀過魯迅《阿Q正傳》的人都知道,當年阿Q在未莊受了趙太爺的欺負,看到趙太爺有兩個的兒子當了文童,頗不以為然,曾經誇口:「我的兒子會闊多啦!」
果然阿Q一語成讖,真的在一百年不到的時間裡,子孫繁衍,遍布天下。也許是應了六十年風水輪流轉的古話,近幾十年,阿Q子孫們聽說當今世界上盛行洋教,於是捧出了一位大鬍子馬主教,頂禮膜拜。這位馬主教的理論很悖理,什麼:「利用矛盾,各個擊破,與人相處,不鬥行嗎?」一看就是教人仇恨,相互殘殺的邪教。但這批阿Q 的子孫中了邪,舉起馬主教的旗子,焚書籍、燒譜族、毀孔廟……前幾年更鬧得不像話了,又盛行起什麼剪辮子風來,說什麼辮子是封建殘餘,必須剪除,於是「Q」剪掉了辮子變成了「O」,並建立了一個叫「阿O王國」。
二,誤入王國
那日咪國《荒唐報》的老記者(簡稱「老記」)駕著小車在高速路上行駛,窗外坵壑儼然,樹木蒼翠,窗內音樂悠揚,委婉動人。老記哼哼牛仔歌,在方向盤上彈指點擊,只覺得賞心悅目,渾身舒泰。猛然間,路邊閃過一塊指示牌,白色箭頭旁寫著「阿O王國離此一公里」。咦,阿O王國,這不就是那個至死不領悟文明,臭名昭著的獨裁帝國嗎,老記一時好奇,不由腳下來勁,一踩油門,方向盤略一傾斜,車子就向匝道滑去。
進入道口,他有些後悔,因為晚上編輯部還要發稿,如半路打橫勢必延誤,但已經進了匝道,小卒子過河,沒回頭路可走,只得硬著頭皮繼續開去。
出了道口,路面越來越差,地上坑坑窪窪,高低不平,低洼布滿石礫,水塘盛滿髒水。相反馬路兩旁卻十分熱鬧,一塊塊大紅標語櫛比鱗次,全是政治口號:什麼「走阿O特色的機會主義道路」;「十七八個代表……」:「不擇手段彎道超車……」;「坑蒙拐騙皆是策略」;「堅持牛皮主義……」;「建立姑息社會……」;「不忘春心……」
老記一路看來頗覺莫名其妙,這個王國為何不把錢花在修路上,做這老什子政治標語,浪費納稅人錢財,實在匪夷所思,一路觀賞,不覺開到一座石牌樓前,牌樓的門楣上寫著「阿O王國」四字,下款的字跡似乎剛給人鑿掉,斧鑿痕跡模模糊糊,兩旁的柱子鐫著一副楹聯:
QO同體,剃去辮子,祖宗初心不能忘
MN異形,供奉老馬,前輩江山豈可丟
老記尋思半晌,看不懂這副楹聯是什麼意思?
正欲停車,一個警員奔到車前,趴地立正,敬禮道:「貴賓請稍等一會,儀仗隊正在排練,做歡迎您的準備呢。」
老記下了車,好奇道:「我是偶然路過這裡的,何勞你們儀仗隊歡迎?」
警員道:「我看你的車上貼著『咪國CCP電視台』的招牌,估摸你是吃宣傳飯的,我們這裡最熱衷接待這一類人,要是把你們稿舒服了,你們可以回去幫我們宣傳,多說好話,像你這樣的咪國大人物來臨,我們豈敢怠慢。」
「哦——」老記一頭霧水,正困惑間,另外兩個警員,提著禮品過來,打開後車蓋,塞將進去。
老記大聲問:「你們這是幹什麼?」
為首的警員道:「這是見面禮,我國的特產——『萬人苦丁茶』,不成敬意,敬請笑納!」
不等老記回答,年輕的迎賓小姐奔過來,鞠了一躬,笑容可掬道:「排練已畢,恭請貴賓入場。」
老記雖走遍天下,見多識廣,但這碼子事還是第一次碰到,一時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應對,正猶豫間,迎賓小姐做了個請的姿勢。
老記跨出車門,跟隨迎賓小姐穿過牌樓,進入「阿O王國」。
牌樓後面是個廣場,那邊已經鑼鼓喧天,寒風中,一大群穿著單薄睡衣的孩子,手搖鮮花,聲嘶力竭地高喊:「歡迎!歡迎!」
老記走近招手,看見孩子們嘴唇凍得青紫,好不可憐。
迎賓小姐在一旁解釋道:「為了迎接貴賓,這些孩子已經在這裡守候多時了。」
老記好奇問:「你們阿O王國,何苦老民傷財,搞這種形式主義?」
迎賓小姐解釋道:「常言道禮多人不厭,這是我們國家的光榮傳統。上次你們咪國《小民日報》的一位記者,在公關部門的安排下,接受三陪小姐服務,回去寫了篇《阿O王國真和諧》的雄文,我們國王龍顏大悅,下達聖旨,叫全國人民認真學習呢!」
老記聽了,心想我們這些吃記者飯的同行,無良者不少,心中頗不是滋味。回頭看到孩子們的衣著,好奇問:「這些孩子為什麼都穿睡衣?」
迎賓小姐道:「貴賓有所不知,睡衣是我們的國服,到街上你會看到,馬路上的行人,除罷當官的,都穿睡衣。」
老記好奇問:「為什麼老百姓和當官的穿著不同?」
迎賓小姐道;「衣分三色,食分五等,這是我們老國王留下打江山時的光榮傳統。」
老記心想,這個土匪創建的國家,怎會有前途,臉上現出了陰影。
迎賓小姐見老記不快,語氣溫和道:「請貴賓留情,千萬不要把不快露在臉上,如被上司知道,我要被扣獎金的。」
迎賓小姐說罷,加快步子,前往迎接一位大佬模樣的人。
大佬頭戴黑呢氈帽,身穿玄色短打,臉上紋路清晰,鼻旁細眉鼠眼,不用介紹,這是阿Q的子孫。大佬的身後跟著十來個嘴上叼著煙,手持筆記本,和肩扛攝影機的隨從。
大佬見了老記,大聲道:「歡迎咪國記者貴賓遠道來作客!」
大佬一開口,手持筆記本的隨從發出阿諛之聲,低頭記錄,肩扛攝影機的隨從緊按快門。
一陣閃光過後,大佬遞上名片,上面印著「阿O王國公關大臣——啊Q十八代孝子賢孫。」
老記掃了一眼,差點笑出聲來,但在隆重場合,不便流露,只得硬憋著,或許是中午吃多了,肚子有些脹氣,突然上面的憋氣,不慎從下孔溜出,還發出不小的響聲。
老記自知失態,頓時臉色赧然,十分尷尬,不料隨從們同時拍手叫好。老記越發奇怪,問公關大臣道:「我放屁,為何他們拍手叫好?」
公關大臣道:「他們在為你的屁喝彩呢!」
老記越發莫名其妙。公關大臣道:「閣下有所不知,你們咪國人,就是放的屁也是香的。」
「哦——」屁也有香臭之分?」老記不解問。
一位隨從殷勤解釋道:「屁分有多種,第一屁『權威屁』——有權人放的屁,最為珍貴,第二屁是記者屁,尤其是你們咪國記者放的屁,可謂迴腸盪氣,響如驚雷,有麝蘭之味,絲竹之音……」
老記聽了越發糊塗,問公關大人道:「既是你們認為我們咪國的屁是最香的,為何在媒體上卻天天罵我們咪國呀?」
公關大臣湊近老記耳邊說:「這是罵給老百姓聽的。」說罷,又指著不遠處的牌樓說:「這是我們阿O王國的第四代灰孫子設計的,你看多有氣勢!
說到牌樓,老記突然想起上面鐫去的字跡,問道:「不知這楹聯是何人所寫,下款又為何鑿去?」,
公關大臣解釋道:「這是我們阿O王國的鬥爭傳統,即是後任否定前任,如二世祖否定一世祖,三世祖否定二世祖……以此類推,前人題詞被後人鑿掉,這是傳統。」
老記說道:「人無信不成,國無信不立,你們王國反覆折騰,百姓如何安頓?」
公關大臣擺手道,「貴賓不必擔心,我們阿O王國的百姓經過七十年的馴養,已經溫存可掬,只要把他們勉強餵飽,任憑官府如何折騰,也不會吭聲。」
「難道他們中間沒有有血性的覺悟者嘛?」老記奇怪道。
公關大臣連連搖手道:「不礙事,不礙事,我們恩威並施,把百姓調教得相互監視,彼此仇視,如有異動,他們自然會將不服者捆綁,押來官府。」
「哦——」老記豁然開朗道:「怪不得你們當權者天天提倡鬥爭,原來奧秘在此。」
「哈哈,」公關大臣乾笑道:「你吃記者飯的比我聰明,我就不細說了。」
老記心想,怪不得先哲說,什麼樣的人民有什麼樣的政府,這阿O王國的百姓真是既可憐又可惡。
公關大臣說著,把老記帶到新建的「官衙樓」前,那樓雖造得氣派,但土氣十足,馬賽克的外牆上貼滿政治標語。
公關大臣把老記請進辦公室,對門的正中牆上,掛著一幅「阿O全家福」,照上的人物,衣衫凌亂,一臉苦逼。照片周邊,凌亂地掛滿紅底黃字的錦旗,什麼「肅貪先鋒」、「包公再世」、「愛民如子」……
眾人坐定,公關大臣揮揮手,隨從們肅然退下。
老記見他如此神秘,甚覺奇怪,不知他葫蘆里要賣的什麼藥。
公關大臣望望窗外,小聲道:「敝人要請貴賓幫一個忙!」
「好說好說,只要能夠,在下一定幫忙。」老記乾脆道。
「其實這也不是幫忙,嚴格說是交換,你幫我忙,我批給你採訪權,進入阿O王國的咪國記者,必須由我批准才有採訪權,你若對我友好,可稱之為「咪國友人」,反之可斥之為「境外敵對勢力,亡我之心不死」,我可將你拒之門外,甚至給你添麻煩,使你不愉快。」
老記見多識廣,是闖過三關六碼頭,吃過獅子老虎狗的人,知道獨裁力量的厲害,便單刀直入問:「閣下要幫什麼忙?」
公關大臣乾笑道:「痛快,痛快,你是一個明白人,不瞞你說,這些年我積累了一些錢財,但放在國內,怕東窗事發,所以想把銀子存到你們咪國去,請你指點門路。」
老記笑道:「這不是什麼秘密了,天下人都知道,你們阿O王國如坐火山,勢若壘卵,官家和富人都紛紛轉移錢財,拔腳外逃。」
公關大臣聽罷,指著牆上的錦旗,苦笑道:「我年年被評為『廉政清官』,怕哪天事情敗露,前功盡棄。你們咪國人不知道,王國官場中人,個個象烏眼雞似的,巴不你倒霉,把你吃了!」
「哦,區區小事,好說好說,我們當記者的,社會關係四通八達。」說罷寫了張紙條,交給他道:「這是寫給大咪銀行總裁的便條,你拿了可去找他。」
公關大臣接過條子,笑道:「這叫雙贏,」說罷,從抽屜里取出一張Pass,交給老記道:「有了這張東西,你就是我們的外國友人,可在阿O王國通行無阻,隨意採訪。」
三,市井風貌
老記出得官衙大樓,迎面是一個用花崗岩鋪就的橢圓形廣場。
廣場的設計頗為滑稽,中間一座土坵,兩旁各一泓池塘,土坵下方是一塊花畦,花畦兩側種滿怒放的紅玫瑰。從高樓上俯瞰,土坵是鼻子,池塘是眼睛,花畦是嘴巴,玫瑰花是唇膏。這裡的人把它叫做「人臉廣場」。
老記走在上面,發現地面明亮如鏡,一不留神容易滑倒。他問一旁的清潔工人:「我們咪國的地面,都由科學家算好摩擦係數,行人不致滑倒,為什麼你們的地面特別光滑,人走在上面很危險。」
清潔工人沒好氣的道:「真是書呆子,這是我們阿O王國的面子工程,是做給人看的。」
「什麼叫面子工程?」老記不解。
清潔工指著臉道:「面子不就是用來給外人看的嘛!」
老記想再問,清潔工不客氣地說:「你自己去體會吧。我說多了會招麻煩。」說罷掉頭離去。
出了廣場,這裡的路面全是積水,老記為了避開水塘,冷不防和對面的行人撞一下,出於習慣,說了聲:「SORRY」,不料對方瞪大眼睛,一把抓住他的領子,發怒道:「什麼,你罵我『騷卵』!」
老記看他兇相,知道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就不與他解釋這英語的意思,只是連連賠禮,誰知那人得寸進尺,以為軟弱可欺,大聲嚷嚷,引來了一群看熱鬧的人。
老記覺得那人無聊,圍觀的人更為無聊,想趁機作些宣傳,開導開導。正想說話,突然對面駛來一輛卡車,那輪子碾過水塘,濺起尺把高的水浪,把老記濺得落湯雞似的,被路人一陣取笑。
那卡車倒像救火車似的,雖濺起的污水,卻澆熄了爭吵。
老記拍去污水,裝出紳士派頭,若無其事地穿過馬路,走進副食品市場,當記者的都懂得,要察訪民情,最好是上菜場。
走進菜場,一股酸臭腐敗之氣直衝鼻腔,老記四周打量,發現菜場內燈光明亮,一排排櫃檯全用磨光石子打磨,看來是官府的民生項目,可是地上卻滿是垃圾,無處下腳,老記不由感嘆,不管叫阿Q,或者叫阿O,反正這批子孫,你就是送他們一幢金屋,他們也能把它糟蹋得生鏽,正在尋思,只聽得前面傳來吵架聲。
老記循聲看去,只見一個賣水果的婦女和一個賣魚的老漢在吵架。
婦女指著老漢的烏賊說:「我親眼看見你把墨汁塗在上面裝新鮮。」
老漢也不示弱,指著婦女的西瓜說:「我親眼看見你往裡邊注水!」
婦女又指著老漢的黃魚說:「你黃魚肚皮上塗的顏色有毒。」
老漢又指著她的生梨說:「我看見你往裡邊注射糖精水!」
「得了,得了!」隔壁賣乾貨的瘦老頭過來勸架:「大家都在混口飯吃,別把內幕都戳穿了,對誰都沒有好處。」
一位看熱鬧的年輕婦女,輕輕對旁邊的男子說:「這個賣乾貨的老頭也不是好東西,他賣的木耳都是熏過硫磺的。」
這時候一個小伙子跳出來,指著兩位吵架者罵道:「咱們阿O王國百姓就是喜歡內鬥,狗咬狗,前些年斗得餓死了人,這幾年才吃了幾天飽飯,又鬥起來了。」
周圍許多看熱鬧的人在起鬨。老記覺得奇怪,這麼多人閒著,來菜場消磨時間。他問旁邊一位男子:「這裡那麼多看熱鬧,難道都沒事幹?」
中年人不屑地瞟他一眼,沒有搭理。
老記擠出人群來到街上,看到地上全是星星點點的痰跡。他穿過人行道,馬路對面是一條巷子,兩旁的窗戶外,橫七豎八地伸出許多竹竿,晾滿衣衫,猶如兵艦上的萬國旗。他正要驚嘆,忽聽得劈劈啪啪的麻將聲,似雷雨一般,只見巷子裡密密麻麻地排滿幾十張麻將台,四人一桌,外邊圍著一夥穿睡衣的看客。老記奇怪,為啥他們都喜歡穿這睡衣?他問旁邊的姑娘,姑娘沒好氣地回答:「這是我們阿O王國的民族服裝。」
老記想起剛才聽迎賓小姐說過,忽然明白,回頭再看麻將桌面,每局輸贏,都以現金結算,心算一下,光這裡的麻將台,就有幾十桌之多,如將全國的賭注加起來,總數一定超過「拉斯維加斯」的賭場,這個王國無疑是世界上最大的賭國了。再加上旁邊那些圍觀的人,遊手好閒,這個國家每天浪費的勞動資源,加起來簡直是天文數字。
老記正在感嘆,忽聞遠處傳來一陣轟響,那些看麻將的人,一陣呼叫,蜂擁朝路口涌去,老記跟隨人群,看見前面兩輛計程車相撞,橫在路口,兩位司機同時下車,沒開口就拔拳開打,打得不亦悅乎。奇怪的是,圍觀者沒有一個上前勸架,反而在一旁呼喊加油,老記不由感嘆道:「這國家的人呀,同胞間怎下得了如此毒手,毫無血肉情誼。」
旁邊的一位青年聽了,插嘴道:「你這位朋友一定是外來的,我們阿O王國的歷史,就是一本同胞自殘史,幾千年來,同胞相互殘殺不計其數,光五十年前,老國王的「大割文化命」,就割死了幾千萬人。」
「什麼叫大割文化命?」老記自小移民咪國,生長在和平環境裡,沒聽說過這個怪誕的名字。
青年人朝四周張望,小聲道:「大割文化命,就是奉馬主教的理論,砸爛傳統文化,挑唆老百姓仇恨,相互殘殺。」
「哦——」老記在咪國上大學時讀過《世界史》,知道阿O王國血跡斑斑的自相殘殺史,於是吟哦一聲,沒有搭話。
卻說兩位打架壯士,聽見有人喊:「警員來了!警員來了!」立即鬆手,開車逃逸。
老記看罷熱鬧,轉身離去,誰知剛擠出人群,就絆了一跤,摔倒在地,周圍的人光顧著看笑話,沒人前來攙扶。老記不由生氣道:「這裡的人怎麼如此冷漠!」
旁邊一位小伙子聽了,淡淡道:「誰知道你是不是『碰瓷』!」
老記一骨碌爬起問:「什麼叫『碰瓷』?」
一位老者解釋道:「碰瓷是我們阿O王國的新名字,有人故意跌倒,誣陷別人,藉此敲詐,這叫「碰瓷」。」
老記不解道:「世上竟有如此的缺德事?」
老者嘆息道:「所以我們老人就怕跌倒,跌倒了也沒人敢扶。」
老記聽罷,心想這個國家爛到如此地步,看來是難治癒了。正感嘆間,忽聽有人高喊:「大家看哦,又有人打架囉——「
四,見義勇為
果然馬路對面又有一對人在廝打,兩人推拳來腳去,好不熱鬧,那場面和當年阿Q和王胡在土谷祠前的架勢一樣,勇猛異常,奇怪的是,旁觀者助威吶喊,竟沒人勸架。老記實在看不慣,上前拖住兇猛的一方問:「你為什麼打人?」
這廝抹了把鼻血,往地上吐口唾沫,忿忿道:「他說我娘拉的屎是臭的!」
那廝也不相讓,指責道:「難道你媽拉的屎是香的不成,我說真話有什麼錯?」
那廝的話,激怒了眾人,大家齊聲道:「說真話就是有錯,打死他!打死他!我們阿O王國是講究孝道的國家,做兒子的怎可以議論老娘屎的香臭!」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自古是兒不厭娘丑,反了,反了!」一位戴眼鏡的老夫子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
一位老漢叫得特別響:「不得了,不得了,如今真如老祖宗阿Q說的,兒子敢罵老子,連娘老子的屎都敢評論了。」
那廝了聽眾人的咒罵,知道犯了眾怒,趕緊鬆開雙手,撒腿就逃,邊逃邊罵:「都是一批糊塗蛋,難道娘老子和洋和尚通姦,也不讓兒子說!」
眾人聽了,更是怒氣衝天,大吼:「用坦克車壓死他!用坦克車壓死他!」有的甚至追上去,扔石子,吐唾沫。
老記看這鬧劇,心想,這阿O王國的糟粕文化已經根深蒂固,絕非是幾代人可以改造的。於是嘆息一聲,朝別處走去。才走得幾十步,忽見前面有條大河,河邊的看客,對著河面指指點點。老記推開人群,擠到前面,只見一個孩子正在水面掙扎,可圍觀者只管議論,沒有一個跳水拯救。一位老太太跪在地上哀求一個青年道:「求求您救救我的小孫子吧!」
青年人眼珠一翻,伸出手掌:「拿錢來!」
「多少?」老人說著,往口袋裡掏錢。
「一千元!」青年伸出一個手掌。
老人說:「我只有八百元,您先拿著,過一會我再給你補上二百。」
「不行。」青年人傲慢地擺擺手。
「人命關天,哪有時間容得你討價還價!」老記一聲怒吼,脫掉外衣,跳進河裡。可憐那孩子喝足了水,正慢慢下沉,幸虧老記是游泳好手,雙腿擊浪,一把拖住孩子,使勁往前推,才算化險為夷。
老記救上孩子,前來看熱鬧的人群圍得水泄不通。
老奶奶上前對老記連磕響頭。老記趕緊扶起道:「不敢不敢,救命要緊,見義勇為是每個公民的責任。」說罷,彎下腰為孩子做人工呼吸。
不一會孩子醒來,人群中一陣歡呼,老記心想,這民族胸膛里或許還有一絲餘溫,有些絲拯救的希望。
孩子救過來了,老奶奶要請老記去家中作客,老記百般推辭,老奶奶執意要請。老記想,不妨假次機會,探察一下民情,於是半推半就地背上孩子,跟著老奶奶回去。
老記跟著老奶奶穿街過巷,進入一間破舊的小屋裡,看見一個壯年人躺在床上。他見老記背著孩子進來,勉強起身招呼。老記放下孩子,老奶奶介紹道:「這是我的兒子,前幾天被警員打傷,躺在家裡休養。」
老記驚訝道:「警員怎可打人!」
老奶奶道:「警員怎不可以打人?老百姓不給警員打,給誰打?」
老記想,這天底下還有甘願給警員打的人民,這O王國的百姓真愚蠢。
「唉——」躺在床上的壯年人嘆了口氣。
老記上前問:「警員為何打你?」
壯年人指指半坍塌的破屋道:「政府要來強拆我家私房,我去阻止,硬被打了。」
老奶奶道:「他們看中我家地皮,要蓋歌舞廳。」
老記納罕道:「難道政府不給你們補貼嗎?」
壯年人道:「政府給的補貼,經過貪官層層扣克,到我們手裡,還不夠買一間廁所。」
老記問:「看你年紀,也應該工作多年了,難道沒有積蓄作補貼嗎?」
壯年人憤怒道:「老闆和官家勾結,殘酷剝削,我們打工者哪來積蓄。」
正說著,進來一個知識份子模樣的人,壯年人介紹道:「這是我妹夫,是中學老師。」
老記主動和他寒暄,來人朝窗外掃視一陣,憤憤道:「不將馬主邪教驅除出去,我們阿O王國沒有希望!」
老記來到這裡,頭次碰見頭腦清醒之人,便好奇問:「何以見得?」
那人道:「人性本來就貪婪、自私、虛榮、殘殺……正因如此,先哲才教導我們要以和為貴,以和治國,不料這個馬主教的理論傳入阿O王國後,人都變得相互仇恨,相互殘殺,這邪教理論,不知害死了多少無辜生命……」
這時門外有可疑人影閃過,那人放低聲音道:「阿O一世把王國帶進邪教的的死胡同,變著法兒殘害人民,他公然教育人民說,『不鬥行嗎』?他掌權的二十多年,把人民折騰得民不聊生,而阿O王國二世祖,看這局面實在維持不下去,才搞了個「鬆綁政策」,所謂鬆綁,只是讓百姓暫時喘息。可是愚民們被綁依舊,一旦放鬆,已是皇恩浩天,感激不盡,他們從來不反思,到底是誰把我們捆綁了,而且捆得那麼緊?你別看他表面放鬆,其實內里對百姓管得更緊,尤其是對你們外來的人,表面上客氣,內底里的一句一動都被監視,你們的電話有人竊聽,你們的行動有人監視,希望你多加小心為是。」說完連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老記正感困惑,壯年人勸慰道:「請你馬上離開這裡吧,在這裡時間待長了對你我都沒有好處。」
老記掏出一隻紅包,塞給老奶奶道:「您老多保重,現在世界已經進入民主時代,少數人搞一手遮天,不會長久……」
五,道聼塗說
如此是非之地,看來不可久留,老記出門,攔住一輛大白天開著大光燈的計程車。
上得車,老記問司機:「為何大白天開大光燈呀?」
司機沒好氣道:「這世道黑不見天,不開燈行嗎?」
老記憑著職業嗅覺,覺得又是一個採訪的好對象,便問:「你說這世界黑暗,舉幾個列子給我聽聽。」
司機朝他打量一眼道:「看你這模樣是從咪國來的,等我關了車裡的竊聽器,說給你聽。」
老記驚訝道:「你車裡有竊聽器?」
「這是官衙規定的,監視客人談論國事。我看你不像告發之人,所以說些給你聽聽,我們吃這行飯的,上不懂天文,下不懂地理,就是懂人間。」
「那你就講吧?「」老記央求道。
「咱阿O王國呀,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司機忿忿道。
老記驚訝道:「王國戒嚴啦?」
司機笑道:「那倒沒有,我說的是收稅崗哨,沒開幾千米就設一個收稅口子,簡直是崗哨林立,雁過拔毛,老百姓反感透了。」
「這些崗哨都合法嗎?」老記問。
「哈哈。」司機笑了,在我們阿O王國和你們咪國不同,這裡誰有權,誰說話就硬氣,最近官家下令村村寨寨都要裝點門面——」
「裝點門面幹啥?」老記不解問。
「你這人真天真,不裝點門面,你們咪國人怎肯來投資!」
「對,對,你說下去吧。」老記明白道。
「老百姓沒有錢裝點門面,去跟村寨領導要,村寨領導沒有錢,去跟上級政府要,上級政府的錢都給貪官瓜分了,只好給政策。」
「什麼叫給政策?」
「給政策就是下級政府可以在公路上隨處設卡收稅,向過路老百姓收錢。」
「哦,我懂了。」老記點頭道。
司機接著道:「自從有收費站後,管理這一行的官員無一不貪,開始時,還在媒體上曝光,後來因為太多,索性不報導了。」
正說著,前面就是崗哨,司機交罷錢,剛開出幾公里來地,後面追來一輛摩托車,一位戴鋼盔的警員攔住司機道:「剛才你踩了線,罰款三百元。」
司機爭辯道:「剛才我踩線在甲地,現在已是乙地的界域了。你是甲地的警員,還管這件事嗎?」
警員推推大蓋帽,吼道:「我們甲乙兩地的警員是聯手的,你要不主動罰,我給乙地的警員打個電話,你得加倍罰款,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司機見警員動了真格,知道惹不得,陪笑道:「先生您別生氣,咱們談個條件,我給你一百元現款,不要收據,大家了事,好不?」
警員臉展笑容,顧不得旁邊有人,連聲稱好。
司機掏出一張百元大鈔,警員接過,塞進口袋,發動摩托車,掉頭就走。
司機也踩動油門,掌盤猛開,開過五公里地,才鬆了口氣說:「現在他追不上來了。」
老記奇怪道:「既然你罰了款,為什麼還怕他來追?」
「嘻嘻,我剛才給了他一張假幣。」司機得意一笑,回頭做個鬼臉。
老記倒抽一口冷氣,暗思道:「可怕,這國家無賴政府,刁民百姓。」
六,送別宴
車子又經過幾個交費口,不一會就到了牌樓下。
老記剛下車,看見公關大臣已經帶領一批人守候在那裡了,他見老記下車,招呼道:「辛苦,辛苦!」
老記詫異道:「你們怎會知道我來這裡?」
公關大臣道:「外來人到了我們王國,猶如魚兒掉進缸里,一舉一動都在我們老大哥的眼光之下。他指著路邊電纜幹上密密麻麻的攝像頭道:「這就是我們老大哥的眼睛。」
「真的?」老記驚異問。
公關大臣道:「你我已是朋友,說些你的隱私給你聽聽,你一路上放了三十六個屁,監視器都有記錄,一個不差。所以你回去告訴咪國人,我們的管理制度比你們優越,我們馬主教的紅色江山,堅如磐石。」
老記不由火起,問道:「今夕是何年,你們阿O王國還在搞這套玩意兒?」
公關大臣不緊不慢道:「一九八四,永恆的一九八四年……」
老記笑笑,要揮手告別。
公關大臣遞過一疊材料說:「你們當記者的,寫文章很辛苦,我這裡有統一稿子,是我們阿O王國對外的統一宣傳稿,你拿回去照抄發表,可以省力。」
老記知道,阿O王國的宣傳機構,坑蒙拐騙,臭名昭著,但礙著面子不好回絕,只得勉強手下。
公關大臣見老記要告別,著急問:「你要回去了?」
「抱歉,我今晚還要發稿。」老記辭謝道。
公關大臣拉住他,大聲道:「我們阿O王國有五千年的文明歷史,是禮儀之邦,你不吃飯,是不禮貌的!」
隨從也一起起鬨:「你不吃,我們也吃不成了。」
老記納罕道:「你吃你們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一位小囉囉插嘴道:「我們這裡規定,陪請客人吃飯,費用可以報銷,否則我們也吃不成了。」
公關大臣聽見小囉囉的插話,十分惱火,他瞪起眼珠,呵斥道:「這是王國機密,你犯了泄露國家機密罪,回頭我跟你算帳。」
小囉囉哭喪著臉,哀求老記:「您如不留下吃飯,我的罪孽就更重了。」
見這陣勢,老記只得應允留下。
眾人轉憂為喜,由公關大臣領著,進了一家叫「喜洋洋」的酒樓,包房裡早就備下了山珍海味。
要說吃的,阿O王國堪稱天下第一,酒席上從螞蟻到猴腦,無一不有,就是蠍子、螞蚱也是珍饈美餚,恕筆者不在這裡浪費筆墨。
一桌人嘻嘻哈哈,又吃又笑,光是高級洋酒就喝了好幾瓶。
結帳時,堂倌送來帳單,老記瞟了一眼,上面寫著一萬三千五百元整。
老記突然想起剛才的老奶奶和和他的兒孫,以及那一望無邊的貧民窟,難怪這個國家百姓那麼窮,就是祖宗留下來一座金山,也會給這批貪官蝗蟲啃個精光。
老記剛才多喝了幾口,頭腦有些昏昏沉沉,在眾人的簇擁下,只聽得公關大臣結賬時在後面喊:「經理,開一張一萬八千元的發票!」
老記突然一怔,腦子清醒起來,肚子裡盤算著:「好厲害,酒足飯飽,還淨賺四千五百元,這不是最好的買賣嗎,怪不得阿O王國的人都要信奉馬主教,爭相當官。」
老記回到編輯部,趁著酒興,連夜趕寫出來這篇報道,雖文筆粗糙,故事荒唐,但細細咀嚼,卻其味雋永。
七,補 記
這是我二〇〇五年十月二十四日寫的初稿,二〇〇七年九月十三日修改過一次,發表在「析世鑒-人生感懷-半空堂」的網頁上,自初稿至今,已十八年了。這期間,阿O王國雖高樓林立,公路縱橫,經濟建設有所長足,但人文建設不進反退,積弊千年的王國,不是十八年所能改變,一日能建羅馬,三代難出貴族,甚至第二代還會出孽障。阿O王國積弊深重,步入文明社會,進退維艱,任重道遠……小說情節雖荒誕誇張,但所述故事,皆有原影,海外潤者讀來,定有會意。
老朽撰寫此文時,時年方五十有八,苟活至今已七十有六,再過十八年是九十有四,屆時殘軀能否安康,欲拜老天賜壽與否……
嗚呼,祈望十八年後的讀者,讀到拙文時,將其作為社會溫度計,測試一下,看那時的阿O王國,寒暑如何?唯我所願!
二〇二三年一月七日第二次修改於食薇齋北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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