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莫名其妙就火了一個話題,就是由人教版社的小學數學教材,由於插圖畫風「太醜」惹來抨擊。有網民批評之激烈,到了拉出「敵對勢力」煽風點火、蓄意進行文化破壞的高度;有關部門隨即宣布,全面排查全國中小學教材甚至要追責問責。
我自己的孩子在國內上學時是用過這批教材的,所以我早就看過。如果單純從審美的角度來說,不太符合國人一貫以來對於教科書插畫的要求是顯而易見的。你要從個人立場上批評這些插畫太醜沒什麼問題,甚至說它在某些細節上存在惡趣味甚至有悖倫理也可以。
但問題是,這個版本的教材早在2013年3月就已經出版,這都已經過去9年之久,看過它的孩子都過了好幾茬了,對它的吐槽也不是今時今日才有,怎麼今天就突然拎出來說事了,而且上綱上線的扯上了敵對勢力?
很多文化層面的東西——哪怕是舉世公認的名家名作,那也不是每一個人都喜歡和欣賞。至於水平確實不濟的藝術工作者,那就更不用說。但水平差歸差,這也只是業務能力範疇內的問題,上升到政治層面,無異於殺人誅心。這就好像我們下館子吃飯,廚師水平不行,做了一桌子難吃的菜,不滿、批評甚至要找老闆退款都正常,你一拍桌子說這個廚師你特麼就是包藏禍心想要毒死我,這就不是批評了。
很多人甚至找出插畫中小孩子眼距過寬、有星條旗的要素,推測這是美帝文化滲透……這些熟門熟路的玻璃心和捕風捉影,幾乎已經到了「敵對勢力是個筐,什麼東西都能裝」的無敵境界。已經完全超出了藝術評價的範疇,跟「清風不識字何不亂翻書」就要拉出去砍頭是一樣的。他畫出一幅難看的插畫也許只是能力不夠,有人上升到敵對勢力去定性,這才是真正的別有用心。
在一個資訊發達的時代,孩子們可以接觸的資訊渠道有很多,各種讀物繪本、電玩遊戲、網絡讀物等等,要是按照這個邏輯,到處都是敵對勢力,到處都有滲透因素。我們的數理化教科書,基本的東西全部來自這幾百年來西方的科學理論,各種公式各種定理都冠有來自西方的名稱,要說滲透,還用得着在插畫中費盡心機嗎。
我不是為這些插畫辯護,作為非美術專業的人,也很難從專業的角度給出剖析。但是,在我看來,我們孩子所讀的教材,插畫的問題還真是個小問題,真正的大問題反而沒人關注——那就是內容。
一桌飯難吃,不看食材的內容好不好,卻說配菜的盤子有問題,這是極為令人費解的捨本逐末。比如我最近看到一個兒童讀本,有一篇叫做《做酸酸》,「紅管管,白簽簽,一起排隊,做酸酸……胡竄竄可能得冠冠,弄不好要躺板板」,這首改自前不久網絡詭異童謠、帶有死亡氣息的為了警示毒蘑菇之危害的「紅傘傘,白杆杆」,來源有問題就不說了,關鍵生搬硬扯,把測核酸這種不適合兒童學習的內容,用詰屈聱牙、胡亂造詞的方式改編,滑天下之大稽。這種童謠是何用心呢?用四川話說,沃日你仙人板板。
還有一首《小毛驢》,在開篇「我是一頭小毛驢」之後居然把「嗯啊」這個形聲詞重複了22遍,全文53字,有45字是「嗯啊」,這是想教孩子什麼,學驢叫喚嗎?叫一遍不夠,要連續叫22遍?
更不可思議的是,還有一篇載於《新課程報》的兒童讀物《紅蓋頭》,講述了一個革命者籌集了一批金條作為「革命經費」,結果妻子不同意,然後革命者親手槍決了自己妻子。課後的品讀描述為「讀過這篇文章的人不能不為這位親手處決自己妻子的革命者的高尚人格、偉大的家國之愛動容。」先不論這個反人倫的殘忍故事是否真實,單就這個內容,你哪隻眼睛能看出高尚人格,哪隻眼睛能看出家國之愛?
這種內容,不比那些難看的插畫更「有毒」嗎?這種公然違背人性、倫理甚至可以說狗屁不通的內容,你就找張大千、齊白石這樣的大家來為它配上美輪美奐的插圖,又有何用?就像朝鮮教科書裡面的「金爺爺用石頭打下美國人的衛星」的橋段一樣,你就是配上達芬奇、梵高、莫奈的畫作為插圖,怕是也背不動這沉重的教育意義吧。
我這一代的人,成長於80年代,對於那個年代延續至今的教科書內容感慨尤深。記住了階級恨,記住了血淚仇,別的都不記得。說實話,而今中年回頭看,只剩下苦澀而無奈的微笑,至於它們都是什麼樣的插畫,是不是出自大師之手,是不是美輪美奐,我想根本不重要了。
如果我今天要為自己的孩子選擇教科書,我絕不會因為插畫而去選擇——我相信讀者諸君也是一樣的。買櫝還珠這種蠢事,幹了幾千年,也怕是該醒醒了。驢糞蛋上它就是刷上金粉,那也是一坨糞。
所以換不換插畫,我真不關心,換不換內容,換不換方式,我關心。
(全文轉自作者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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