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 不是太子黨炒股就是找死

極權中國,沒有百年投資,也沒有快樂投資

二零二三年九月二十九日,中國私募圈突然傳出一則噩耗——深圳善祥基金官網發布消息:善祥基金董事長關善祥已逝世,請投資者儘快登錄「善祥基金」微信公眾號,公司基金產品將進入清算流程。該消息語焉不詳,年僅三十八歲的關善祥於何時、何地、又是如何去世的?惹人猜測。隨後,網上有消息說,關善祥是前一天在家中自殺的,是自刎而死。這種死法讓人駭然。死亡原因估計與他操持的投資巨額虧損有關。

中國金融分析師「超級財經」曾在推特上質疑關善祥的投資能力。貼文指出,關善祥重倉地產和保險股票,尤其是恆大和融創的股票,造成血虧百分之六十四,貼文諷刺說「能把地產和保險的大雷都踩了,關善祥也不是一般人。」

關善祥是一名高調的職業投資者,深圳灝四方資產管理有限公司及善祥基金董事長。他從小就跟隨父親出入股市,通過股票投資,二十八歲就實現財務自由,號稱「中國巴菲特」,據稱創造過從三十萬本金到上億的十年數百倍收益。他擁有百分之百股權的灝四方資產,致力於為投資者實現家族資產戰略轉型升級,布局資本市場股票投資。旗下所有基金均設置至少三年以上的投資鎖定期,寧願減少管理規模也不接受短期資金,倡導長期的價值投資。

中國的商人稍有點錢,就喜歡往文人乃至哲學家方向靠。關善祥出版過《傳世投資》一書,書中提出「價值投資」的理念,主張投資即是人生修行:「人生是一場巨大好玩的遊戲,假如我們的人生過得痛苦,必然是我們的活法與心法出現了問題。投資對於我來說也是一場好玩的遊戲。……我認為百年投資是我要進行的一件人生藝術品,一年又一年,極具耐心地將這件藝術品去完成,我極之享受其中,而非因為賺錢,更非因為消費享受金錢,我從來只過著非常簡單節約的生活,我的快樂源於投資本身的精神世界,而非金錢。」

據《證券時報》報道,關善祥有三個小孩,長期吃素,對空氣品質要求很高。如果在美國,他還真能跟那些喜歡禪修、瑜伽、老子、印度教等東方哲學及環保理念的硅谷或華爾街巨頭們談笑風生、稱兄道弟。然而,在中國,這些「正能量」都無法拯救他脫離危機,等待他是一望無際的深淵,是魯迅所說的「無物之陣」。

百年投資、快樂投資,當然都是好理念,但在中國這塊土地上根本行不通。中國沒有百年企業,哪來百年投資?中國人含辛茹苦積攢的資產都如韭菜般被鐮刀斧頭割去,哪裡有快樂投資?關善祥成不了巴菲特,因為中國不是美國。中國仿效西方建立股票市場,但並無真正的股票市場得以成立的三大要件:私有產權、法治、言論和新聞自由。中國的股票市場是特權階層的遊戲,不是關善祥這樣的平民子弟「長袖善舞、多財善賈」的舞台。即便是黃光裕、肖建華、許家印這樣曾富可敵國、呼風喚雨的白手套,最終下場也如《紅樓夢》所寫「金滿箱,銀滿箱,轉眼乞丐人皆謗。正嘆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

二零二一年,在股市縱橫馳騁十數年的關善祥觸礁擱淺。他在一封發表在雪球網的給投資者的公開信中寫道:「我在數不清的日日夜夜裡,責怪自己的愚蠢,反思自己的策略,真心希望我能承受所有的擔憂、焦慮和損害。」最後,他將自己的失敗歸結為疫情這一「天災」和官方強力干預經濟這一「人禍」。天災人禍都是個人無能為力的,如項羽在敗亡中的嘆息「然今卒困於此,此天之亡我,非戰之罪也」,也如崇禎皇帝在上吊殉國前的自我辯解「君非亡國之君,臣皆亡國之臣」。

虎口奪食,豈能不被老虎吞噬?

佛經中說,一鯨落,萬物生。但在中國,事實卻相反,如同鯨魚般的恆大倒下,無數像關善祥這樣寄生於恆大的小魚小蝦只有死路一條。

大概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或者更是因為「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此前一直謊話連篇的關善祥在總結投資失敗的原因時,直指政府朝令夕改、胡作非為:「目前投資底層邏輯已經轉變,房地產行業風險的集中釋放,各種政策疊加發力,民營房企確實遭遇到毀滅性的打擊,回款不暢,就會造成資金斷裂的危機。……這種置之於死地式的調控,實在讓人無法想像,匪夷所思!一個涉及十幾萬億關乎全國人民利益的大行業,政策說變就變,說改就改,沒有任何過渡期,簡單粗暴一刀切。人治的行政手段遠遠大於法治手段。……之前也有教育培訓行業,一夜之間就封停。新東方、好未來等教育培訓行業股票股價一時之間跌去百分之九十。完全沒有給予過渡、調整的空間。今年以來這種現象特別明顯,還有眾多一夜之間就被封殺的股票。這造成的連鎖反應,導致整個市場對民營企業失去信心。」

關善祥意識到,自己的失敗標誌著一個新時代來臨了:「這一兩年的各項政策,深深感覺到今後是一個『國進民退』的時代。……民營企業在這個時代當中如一葉輕舟,說翻就翻。過去我們投資還刻意投資民企避開國企,因為民企往往代表了更高的效率。但今後,還必須強調擁有『優秀背景股東』政策的方向。……政府政策的導向是以國企央企為主導,收購民營企業。在煤炭、鋼鐵、稀有金屬、傳媒、教育、金融理財等領域都是以國企為主導。現在房地產行業也面臨向這個方向發展。政策支援國企維護市場穩定,實質是對市場優質項目進行低成本的收割。」他用了「收割」這個詞,一語道出真相。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和他的公司豈能全身而退?

中共建政後,國家壟斷一切經濟資源,嚴密控制一切經濟生活。蘇聯詩人馬雅可夫斯基有一句詩:「一切都是共有的,除了牙刷。」這句詩在毛時代廣為傳頌,實際上,那時的中國農村,大部分農民連牙刷都沒有。歷史學者楊繼繩在《天地翻覆:中國文化大革命史》一書中寫道:「在統制經濟情況下,全部國家經濟機構是一架大機器,是一架使幾億人都按照最高指令工作的機器。在這家機器里,控制中樞(中共中央)集中老百姓的勞動成果,由行政權力支配。……統制經濟是極權政治的基礎,是官僚特權的肥沃土壤。極權政治又是實施統制經濟的必要條件。由於政治和經濟高度集中,國家所有制實際是官僚所有制。官僚們可以不顧老百姓的意願,隨意支配國家財富。」最終,這套制度讓中國陷入一窮二白、國民經濟崩潰、大饑荒餓死數千萬人的悲劇。

鄧小平時代,當局實行改革開放,讓渡部分經濟自由,讓中共政權絕處逢生,也讓中國成為世界工廠。習近平掌權之後,覺得極權體制千瘡百孔,更嫌權力不夠集中,在政治上要回到毛時代那樣中央對地方如臂使指,在經濟上也要回到統制模式,民營企業的好時光結束了。

習近平的書單上沒有經濟學大師米塞斯的經典著作《全能政府》,他不知道自己所走的是死路一條。他的經濟政策逼死了關善祥,自己的下場未必比關氏好多少。米塞斯在《全能政府》一書中指出:「所有文明,迄今都是以生產手段私有制為基礎。……如果歷史能教導們什麼,那肯定是:私有財產權和文明,有不可分割的關係。」反之:「自古以來,政府一向熱衷於干預市場機能的運作。它們在這方面的努力,從來未曾達到所要追求的目的。……執掌強制與脅迫機構的人,本質上,都會高估這種機構成事的功力,並且都會努力爭取更多權力,要讓個人生活的各個領域,服從這種機構的直接命令。」在納粹德國和蘇俄如火如荼、蒸蒸日上之際,米塞斯預言說,這兩個反資本主義的政權必然敗亡:「德國和俄國的社會主義體系的共同特點是:政府完全控制生產手段。政府決定生產什麼,以及如何生產。政府給每個人分配一份消費財產供個人消費。如果不這樣,這兩種體系將不應該稱為社會主義體系。」今天的習近平政權當然逃脫不了這個歷史規律。

(※作者為美籍華文作家,歷史學者,人權捍衛者。蒙古族,出身蜀國,求學北京,自2012年之後移居美國。多次入選百名最具影響力的華人知識分子名單,曾榮獲美國公民勇氣獎、亞洲出版協會最佳評論獎、北美台灣人教授協會廖述宗教授紀念獎金等。主要著作有《劉曉波傳》、《一九二七:民國之死》、《一九二七:共和崩潰》、《顛倒的民國》、《中國乃敵國也》、《今生不做中國人》等。全文轉自上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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