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6月4日是我一生都不會忘記的日子。
那天早上,和往常一樣,我六點起床給繆繆做早餐。她前一天晚上就告訴我說,想要吃牛排和小餛飩,我都給她準備得好好的,還在沙發上給她擺了一件新裙子和一套運動服。
這次期中考試繆繆考的很好,語文考了第一,加上是六一兒童節,我就給她買了新裙子,她自己也喜歡。雖然上午有體育課,我本來想讓她穿運動裝。但是繆繆剛起床就問我:「媽媽,可不可以穿新裙子?」我自然沒有拒絕。她穿上新裙子後蹦蹦跳跳地過來,兩個小手在臉蛋旁邊比了個耶,問我:「媽媽你看我漂亮嗎?」她是個小女孩嘛,穿了新衣服想被誇一下,我說:「漂亮得像個小公主!」這時候繆繆給我的感覺是心情非常好的,吃早飯的時候也很高興。
吃完早飯奶奶過來接她上學,因為學校那邊開車不太方便,所以每天都是繆繆奶奶從自己家騎電瓶車過來接送她上學。繆繆一看見奶奶,也比了個剪刀手,奶奶說寶寶今天好漂亮。繆繆很高興地回應:「那當然了!」
我習慣了每天在陽台那邊目送孩子去上學,繆繆都知道,她也會在樓下沖我揮揮手。我當時怎麼也不會想到,那天繆繆揮手說媽媽再見,媽媽卻再也見不到你了……
當天下午3點14分,繆繆出事了。
3點42分的時候,我還在上班,突然接到袁老師的電話,這是我在孩子出事之後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接到她的電話,20秒的語音電話里,她只說了三句話:「繆可馨媽媽,繆可馨在學校出事了,你來下人民醫院。」
我來不及追問,電話立馬就掛了,袁老師沒說我女兒從樓上掉下來。我當時心情有點複雜,但是沒往壞裡面想。電話掛掉之後我就請我們公司的司機帶我去醫院,一路上最快十幾分鐘,我發微信問袁老師:老師我在去醫院的路上,我想知道我女兒怎麼樣了?怎麼回事?嚴重嗎?我很擔心。但是袁老師一直沒有回覆我的微信,直到今天,她也沒有答覆。
我當時想可能是小朋友之間的推推搡搡,因為有樓梯,繆繆會不會不小心從樓梯上面滾下來,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壞的結果。但是我真的沒有想到再次見到繆繆,是在殯儀館。
袁老師半小時後通知家長,並且毫無回應。
我只知道孩子被送去了人民醫院,恰好我有一個朋友在人民醫院急診室工作,我不知道他當天當不當班,抱着試一試的心情給他打電話,結果他剛好就在急診室當班,問我過來是開車還是坐車,他一問我心裡就沉了沉,然後他和我說:「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這個孩子好像已經不行了。」我不敢相信,問他:「你確定嗎?確定是一個女孩子嗎?確定是河濱小學的嗎?」他說:「確定的。」我真的受不了,在車上就崩潰了,我是一路哭到醫院的。
到了醫院,我趕緊往急診跑,醫生說家屬不能進急診室,我只能在急診室外面哭,腦子裡什麼都不知道了。我求着醫生讓我進去見女兒一面,好不容易說通了醫生,可那時候繆繆已經被帶去殯儀館了!後來我才知道,繆繆在墜地五分鐘左右的時候,已經救不回來了。我想去殯儀館看孩子,警方說:「不行,你們要跟我們去湖濱派出所錄口供。」
可是我們做家長的都不在現場,問口供能問出什麼呢?警方一直問孩子在家裡的情況,有沒有不開心,可我家孩子一直很活潑開朗,那天早上穿着新裙子出門的時候也是高高興興的。剛到醫院的時候我們看到袁老師也在,但是過一會她就不見了,錄口供的時候也沒有見到袁老師被問話,為什麼不仔細盤問袁老師要來盤問我們家長呢?下午3點14分的時候,繆繆從教室里跑出去,翻欄杆墜樓,袁老師當時就在教室里,而我們做家長的半小時之後才知道孩子在醫院,問我們又能問出什麼呢?
我們被盤問了三個小時,九點多的時候,才見到繆繆的遺體,看到孩子最後一眼。那時候,她小小的身體已經冰冷了。早上她還跟我說:媽媽今天你能幫我把頭髮紮緊一點嗎?昨天有點松。我就給她扎得緊了點。我儘可能輕輕的,往她頭髮那兒摸了摸,不小心碰到了骨頭,感覺到顱骨那邊已經扁下去了,我心疼的不得了,我覺得我肯定弄疼她了。孩子的眼睛也沒有闔上,眼睛裡面都是灰白色的,我看着太難受太揪心了,感覺我的孩子死不瞑目!
繆繆頭上全是血,放在腦袋旁邊的毛巾也浸滿了血,右手的手臂上有青紫色的淤青。她身上穿着六一兒童節我給他買的新裙子,那條粉紅色的歐根紗連衣裙,上面綴滿了亮片,她特別喜歡,今天早上也是滿心歡喜的穿着它出了門,可現在她躺在我的面前,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迫不及待地穿上新衣服後就纏着我問,「媽媽媽媽,你看我漂亮嗎?」
我求着殯儀館的人讓我看看孩子的全身,他們好不容易才同意。我小心地掀起繆繆裙子的一角,繆繆的腳上穿着粉紅色的襪子,她早上起來找不到自己的襪子,於是跑過來穿了我的襪子。我還看到繆繆裙子內側的棉紗上沾滿了血,她當時得有多疼啊!我一下子就崩潰了,哭着要去抱抱我的孩子。我的繆繆多冷啊,我想最後抱她一下,她才十二歲,就這樣冰冷地躺在那裡,渾身沾滿了血。
這時陪同的兩位女警把我攔下來,她們說,不可以把眼淚滴在屍體上,這樣對孩子不好。然後她們就把我帶走了,我沒能抱抱我的孩子,我也再不能抱到我的孩子。
我不知道哭暈了幾次,等回到家已經接近凌晨。我習慣性地想,平常這個時候,繆繆已經入睡了。繆繆一直很粘我,喜歡和我一起睡。我坐在床上,看到繆繆最喜歡的那個小枕頭。那個枕頭是我給她做的,她每天都要抱着睡覺,每個角每個邊都有些起毛脫線了,她還是很喜歡,她從小的習慣就是用手去卷那個枕頭的角,有時候會用嘴去叼着角。繆繆還很喜歡一個小小的玩具兔子,這個兔子軟軟的和手帕一樣,繆繆睡覺的時候會把小兔子放在自己的脖子裡,這兩樣是她睡覺的必需品。床上還擺着她的兩套小小的睡衣,我抱着這些繆繆生前用過的東西,根本控制不住情緒再次崩潰大哭。
繆繆的枕頭和兔子
警方跟我們說6月8日左右出調查結果,也不給我們看監控視頻,我們只能等着,但是我們怎麼等得下去?一個小孩子一條生命啊。我幾乎哭了一晚,孩子的奶奶也一直哭。第二天我的手機一直有不同的人打電話過來問繆繆的事情,這時候我看到班級群里袁老師發了消息,我才知道她居然照常給學生上課,還在班級群里若無其事地回復其他家長。
我和我的家人當時都非常激動,我真想問問袁老師,你這課是怎麼上得下去的?你怎麼有心情去上啊?前一天你的學生在上完你的課後從樓上跳下去,甚至就在你的面前沒了呼吸,第二天你還當作沒事發生一樣照常上課。
學校只說已經移交警方處理,老師不停職查辦,監控也不給看,我們實在受不了就去學校討要說法。我們到了學校,看到袁老師還和其他老師有說有笑的走在一起,家長心裡怎麼受得了。繆繆奶奶就想衝過去,當時很多人攔住了,因為這個,繆繆奶奶還被警察叫去錄口供,從下午5點錄到了凌晨1點。老人家哪受得了長時間的審問,而且繆繆奶奶身體也不好,做過大手術,審問到最後繆繆奶奶說自己不舒服,帶去查了心電圖發現確實心臟受影響了,才把繆繆奶奶放回家。
5號下午5點,我們總算見到了繆繆出事時候的監控,那是一段很短的監控:繆繆當時急沖沖的從教室里衝出來,跑向欄杆,爬上去之後轉了個身,監控顯示當時有兩個女孩子過來和繆繆說了兩句話,但視頻里聽不到聲音,只看到她們的嘴動了動,這兩個女孩說完就回了教室,也沒有大聲呼救。過了幾秒,和繆繆說過話的其中一個藍帽子女孩衝出教室往下看,大概十秒鐘之後,袁老師走出教室。
視頻很短,我們只看到繆繆墜樓,老師們下去查看,視頻就結束了。校方說,遲了半個小時給家長打電話,是因為當時在叫救護車和報警。老師第一時間叫救護車和報警這我們能理解,但醫院和警察總不能和你聊半小時天吧?這半小時袁老師究竟做了什麼?
要知道,袁老師之前就長期體罰學生。晚托班的老師作證繆繆的同班同學和她說曾經被袁老師罰跪在講台上訂正作業,也去警局對這份證詞作了記錄。
去年十月份的時候,繆繆也曾在上袁老師的課時被扇了巴掌,當時繆繆和我們哭訴,說她只是有些感冒於是拿紙巾擦鼻子,袁老師以為她上課在做小動作,就過去扇了她一巴掌。
當時我和繆繆爸爸知道這件事也很氣憤,我也讓繆繆爸爸和袁老師去溝通,讓老師教育孩子的時候注意方法,不要做打臉這種侮辱孩子的行為,溝通的時候,袁老師的態度聽起來挺誠懇的,之後也沒有再體罰繆繆,我和繆繆爸爸以為這件事也算過去了。沒想到半年之後,同樣的老師,同樣的作文課,繆繆這次選擇跳下去……
繆繆在十月份被袁老師扇耳光之後,就和我說過:「媽媽我可以換一個班嗎?」我和繆繆爸爸都很心疼孩子,想幫孩子辦轉學手續,也和別人打聽轉學手續的流程,問了之後知道轉學是需要河濱小學這邊同意的,而繆繆的成績一直很好,學校這邊有些不太願意放人。我們也擔心突然給繆繆換一個環境,她會不會不適應。我就和繆繆商量,我說你以後每天跟我說一下你在學校的情況,如果袁老師批評你或者打你,要第一時間和媽媽說,你是媽媽生的孩子,如果你受委屈了,媽媽就去找袁老師。繆繆就答應了,後來她也是一放學就把在學校的細節告訴我,比如考試考得怎麼樣,老師對她怎麼樣,對其他小朋友怎麼樣。
這段時間我在網上說繆繆的事情,有很多傳言說我們家是二胎家庭,孩子不受寵之類的話。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傳言,我們家只有繆繆一個孩子,她是我唯一的驕傲。一方面,我更喜歡女孩,另一方面,我小時候過得不太開心,所以一直想讓繆繆有一個開心的童年,只要她提出的要求不是很過分,我們都會滿足她,孩子也很懂事,即使她喜歡一個東西,她也會說,有很多山區的孩子都沒有這些東西,她已經很幸福了,而不是非要我們給她買東西。
家裡人也是支持我不生二胎這個決定的,我當時也跟他們說,繆繆是一個很優秀的孩子,我們不需要第二個孩子了,我也不想再生一個孩子讓繆繆有心理上的負擔。孩子奶奶生了孩子爸爸之後生了場大病,摘除了子宮,所以孩子奶奶只有一個兒子,她也是更喜歡女兒的,一直覺得沒有女兒很遺憾,對繆繆這個孫女也非常疼愛。我當時生繆繆的時候挺痛苦的,孩子爸爸也很心疼我,覺得不要再生孩子受苦了。所以我不知道為什麼常州當地會傳言我有二胎,都快生了,這完全不是真實的情況。
我唯一的心愿就是還繆繆一個公道,我只想知道,繆繆墜樓前的兩節作文課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如果真如其他家長在一開始說的,袁老師在作文課上扇了繆繆巴掌,那麼作為教書育人的老師如此違背師德,是不是該負起相應的責任?我也懇請繆繆班上的家長,不要在這件事上沉默了,你們的孩子也在這個班,你們的孩子或許也被體罰過,你們真的忍心看一個個十幾歲的孩子受苦嗎?
這篇文章本該發布於兩天前。經協商後,我們相信了會對老師深入調查,依法處理的保證。
直到昨天,我們才看到這篇口供。這裡面袁老師輕描淡寫的說着她語氣平和,沒有批評一句更沒有打一下,連作文也是孩子自己改的。請問,這種可以做筆記鑑定嗎?因為我們仔細看了後發現有兩種批改痕跡,一個是紅線劃的槓,一個是刪除符號。孩子也沒必要一篇文章自己劃兩次吧,我也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理由她要自己撕作文本。希望一切都靠證據說話,因為根據袁老師以往學生的投稿和繆可馨回家告訴家長的內容來看,袁老師並不是一個平和的人。
還有就是出事後的半小時袁老師到底做了什麼?可以告訴我們嗎?
當我看到官方說孩子作文涉嫌抄襲的時候,我其實非常憤怒和不解。這和孩子的墜樓的真相有關嗎?我把袁老師的說明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又一遍,並沒有提到這一點。孩子的作文能拿高分,正是靠平時對優美詞句,名人名言的積累。大部分人的成長都是靠對於優秀作品的學習和借鑑中來的,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可以看的更遠。再說了,孩子是抄的哪篇作文可以把吳承恩抄成羅貫中啊!
請不要再給孩子潑髒水了
(文章轉自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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