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西安、上海封城祭

上海一個富裕的國際大都市,車水馬龍,人們來去匆匆,為生意,為職業,為夢想,但3月末的一天,遙遠的中南海因奧密克戎病毒對它按下了暫停鍵。忙碌的人們停下了腳步,警察、軍人和政府接管了這座城市。上海頓時了無生機,人們被囚禁在家裡。2500萬居民一夜間成了孤獨、飢餓的幽靈。

4月15日,另一座悲情城市西安再一次被中南海按下了暫停鍵,16日起將再次實施封城,市民足不出戶。

去年12月23日,西安曾因2053例確診病例而封城,直至今年1月24日才解封。西安封城的嚴酷程度遠超過武漢,造成無數次生災害、難以計量的人道災難。今天,西安因43例本土陽性感染奧米克戎,而重複昨天的悲劇。

從2020年武漢到2021年西安再到2022年上海,這三個中國大都市都接連遭遇封城劫難。遠在海南躲避奧密克戎的習近平再次強調,堅持動態清零不動搖。一句話金口玉言,封城清零,已變成「政治運動」,舉國體制下基層官員為最高指示展開管控比賽,只可憐三個城市近5千萬市民在水深火熱中煎熬,痛不欲生。

武漢作家方方在疫情日記中寫道:許多死者被病毒感染,沒有機會住進醫院,也沒有得到有效治療,甚至有些人連確診都沒有,就匆匆離世。「人不傳人,可控可防」這八個字,變成了一城血淚,無限辛酸。時代的一粒灰,落在個人頭上,都是一座山。而我們偏偏處在一個塵土飛揚的時代之中。

武漢匿名作者「風中葫蘆」在封城日記中寫道,「如果不能樹立起個人就是目的的理念,個人就只能是一部機器中的零件,民眾就成為了蟻群蜂群。蟻群中不存在個體的價值,所有的個體都為維護蟻族的存在和發展為目的,為了蟻族的整體利益,任何個體都會隨時被犧牲。所以充分尊重並維護每一個人每一個患者的健康是現代文明的必然結果。一個國家的強大富庶是這個國家每個公民富裕幸福的體現和必然結果,而不是相反。」「面對強暴,有人恐懼,有人歡呼雀躍,最終也有人抗爭,但在抗爭中獲勝的人也要將強暴加諸於他人。於是最終我們回到原點,信仰。是的,信仰是人類精神的原點。信仰不是我們所理解的世界觀,信仰的目光超越了我們所生存的世界。」

西安記者江雪在她的《長安十日》中寫道:2022年的第一天到來了,一大早,拉開窗簾,晨光熹微,街道依然沉寂如荒原。我拿起手機,本來是想寫一點新年的心情,隨手點開一個視頻,卻看到在距離我不遠的南窯頭社區,一個外出買饅頭回來的小伙子,在社區門口被防疫人員圍著毆打。畫面上,白花花的饅頭灑了一地,我仿佛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打人的人,面對自己的同類——這寒風裡買回一點食物的人,怎麼能下得去手?是哪怕最微小的權力,也會讓人變異嗎?是在有權者眼裡,暴力才是成本最小的解決方式嗎?我默默關掉了手機,此時此刻,我只希望自己閉目塞聽,能平靜地度過這新年一天。

近日,上海不斷流傳着許多驚心動魄的文字,如「上海人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上海逝者」和「春天對你如此厚愛」等等。

「上海逝者」在開頭寫道:「一整天都在下雨,就像這個城市在哭泣……」 3月23日,東方醫院護士周盛妮在家中哮喘發作,用藥後無法緩解。19時,家屬駕車送其就診,被醫院拒收。她所工作的東方醫院公告說:我院南院急診部因疫情防控需要,正暫時關閉,進行環境採樣和消毒,家屬遂將病人送到仁濟醫院東院救治。23時許,周盛妮去世。

署名「摩耶夫人」的作者在「上海人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一文中寫道:現在的上海人,每天晚上清點完冰箱憂心忡忡地睡下,每天早上搶完菜後忐忑不安點開上海發布的數據,接着開啟一天的核算、抗原、團購、罵娘,以及求助,不知道為什麼,每天都有刷新底線的事件。今天的心情實在沉重,我們熱愛的、為之自豪、如此閃耀的城市,為何變得這般黯淡無光?我們付出的忍耐和血淚究竟是不是錯付了?這所城市裡還有沒有像徐匯區志願者老伯一樣敢於據理力爭的人?還有沒有官員在傾聽人民的心聲?我們期盼的明天,還要熬多少個14天後才能到來?代價要付出多少,才能換一個求實的人民至上?!

電影導演胡雪楊在「春天對你如此厚愛」的文章中寫道:一個不爭的事實人所共知: 上海這近兩月的隔離封城停擺實驗告訴大家,奧密克戎死亡率零,重症率13萬分之一,目前,無症與輕症占比達99.999%。這是在幹什麼?這是一場要幹什麼的實驗? 兩千六百八十萬上海人民在這場魔幻荒謬怪誕悲憤痛苦令人髮指的災難實驗中究竟在充當什麼角色? 為何要讓他們成百上千上萬千萬地整天做核酸,逼着人們交叉感染? 為何要把次生災害放大到無以復加無法挽回的災難性地步? 為何要把上海及全國醫務工作者們搞得疲憊不堪狼狽不堪,現場屢屢暈倒竟然由病人反手救護? 為何要把小到居委片警大到黨政領導和人民尖銳對立水火不容? 為何一點也不尊重基本人文常識基礎科普知識和常規理念普通方法論?為何沒文化到這個地步? 

這就是⼀場服從強權的實驗,就是一場變異的病毒文化大革命。它從武漢蔓延到西安再擴散到上海。

如果中國政府不屏蔽李文亮醫生的吹哨聲,不刻意掩蓋疫情信息,這場瘟疫絕不至於如此慘烈。極權制度是新冠病毒這朵惡之花生長的肥沃土壤。

中國政府為什麼要隱瞞疫情呢?或許是極權制度使然,或許還有更深的隱憂。人類歷史的經驗告訴我們,獨裁國家面對災難都如出一轍,那就是竭盡全力掩蓋事實。人民的生命在獨裁者眼裡總是最卑微的,他們最關心的是國之大者–政權的安危。

獨裁與荒謬是一對孿生兄弟。

這場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和最嚴酷的封城竟然沒有任何法律程序,沒有安置預案,沒有制約的權力與肆無忌憚的病毒在武漢、西安和上海三地共同演奏了瘋狂奏鳴曲。

武漢、西安和上海成了三座與世隔絕的孤島,每一棟樓和社區都畫地為牢。殘酷的封城讓長期沉浸在歲月靜好中的人們看到了強權的猙獰,自己無助、無奈、無能、無力和無望,看到芸芸眾生的哀哭和掙扎,看到了生命的脆弱。

今天,武漢解封已經過去了二年多,劫後餘生的武漢人已經恢復了正常的生活,但那封城的悲痛記憶還停留在人們的心裡,那逝去的冤魂也未遠離這座城市。至今武漢人也不知道新冠病毒來自何方,有多少人感染,有多少人死亡?那製造武漢封城慘禍的當權者已經變成了英明的「救世主」,那要求查明疫情真相的許章潤教授被嫖娼,報導疫情的公民記者張展和怒斥「救世主」沐猴而冠的任志強已經被關進了監獄。偉大與醜陋,正義與邪惡交織在疫情之中。

2020年3月23日,風中葫蘆在最後一篇日記中寫道:「我看見很多人正湧上大街,男的穿著嚴整,女的花花綠綠,他們沒有重量,仿佛隨風而至,他們在等待,在傾聽,而聲音好像過於遙遠,於是他們聽的更加認真……,他們是未來者還是早已逝去的魂靈?」

3月24日,封城第62天。作家方方寫下她武漢疫情日記的最後一篇。她寫道:作為被封在家兩個多月的武漢市民,作為親歷親見了武漢悲慘時日的見證人,我們有責任有義務為那些枉死者討公道。如果我們放棄追責,如果我們將這一段日子遺忘,如果有一天我們連常凱的絕望都不記得了,那麼,我想說:武漢人,你們背負的不僅僅是災難,你們還將背負恥辱。忘卻的恥辱!如果有人想輕鬆勾掉這一筆,我想那也絕不可能。我就是一個字一個字寫,也要把他們寫上歷史的恥辱柱。

2022年1月3日,西安江雪在她的長安十日一文的結尾處寫道:這個城市,不管最終如何從宏大敘事去講述這場苦難,在今晚,我只關心那個失去父親的女孩,關心那個流著淚去找一個陌生的防疫人員要衛生巾、一遍遍訴說的年輕母親,以及那些被羞辱、被傷害、被忽略的人們。他們原本不需要遭受這樣的痛苦。我也想說:這世間,沒有一個人是一座孤島,每一個人的死亡就是所有人的死亡。病毒沒有在這城市帶走生命,但別的,卻真有可能。

上海人苦難還在繼續,西安人又重新回到了苦難之中,武漢也岌岌可危。472年前,法國思想家拉·波埃西發出了這樣的疑問:「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那麼多城鎮、那麼多民族,有時候竟能夠忍受一個獨夫暴君的為所欲為?」暴君並無三頭六臂,甚至許多方面還不如普通人,但為什麼人們對其俯首貼耳、忍氣吞聲,任其為非作歹、欺壓盤剝?拉·波埃西指出,正是民眾的沉默縱容「餵飽」了暴君,使其「不斷強大,愈發有力來摧殘和毀滅一切」。但只要民眾覺醒了,不再惟命是從,暴君的統治頃刻之間就會土崩瓦解。沒有自由的生存環境,導致了人們對被奴役狀態的逆來順受或習以為常,因此,習慣是導致人們「被欺騙」、自願為奴的重要原因。相反,享受了自由所帶來的尊嚴和美好生活的人們,是不會心甘情願淪為奴隸的。經歷了近四十年改革開放的中國人願意再次回到毛澤東黑暗時代嗎?

 (全文轉自北京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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