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虛無的404悼念日 恕我不加入和鳴

今天是2020年4月4日。今天是清明節,一個法定可以悲傷,或者被規定集體悲傷的日子。

凌晨我就看見朋友圈裡開始傳遞悼念的情緒。

坦率地說,今天我並沒有任何特別的悲傷。在過去的兩個半月中,很多夜晚都比這一天難過。

我沒有任何貶低那些哀傷情感的意思。任何真實的情感都值得尊重,哪怕是給予素不相識的受害者以及英雄的哀悼和紀念。

但是,在經歷過2月6日-7日對李醫生的集體悼念,以及後面線上接力挽救一篇名為《發shaozi的人》的文章後,悲傷不復是一種自由的情感,讓你不能不認識到,在今天這個日子,它被防控、被壟斷、被指定、被特許的意味,有多麼強烈。

我不喜歡連悲傷都被特許,被安排。我想,大部分人都不會喜歡這樣。

我也不覺得這是一個合適的公祭時間點。疫情還沒有結束,理論上,未來仍然存在因疫情導致病亡的可能性。這感覺,像勝負未決就單方面宣布停火。

另一方面,與疫情有關的很多事,都還沒有下文。人們一直在追問的真相,可能的道歉、謝罪、追責,還都很遠。

通過祭奠,記得他與他們,有錯嗎?當然沒錯。但即便記得,記得的是當記得的嗎?未必。遇難者不知道自己何以死,英雄不能以他成其為英雄的故事被書寫記錄,那麼,他們還是遇難者,還是英雄嗎?

缺少公義與真相的悲傷虛無蒼白,失去憤怒相伴的悲傷自欺欺人。

人類都有在集體的悲歡中獲得安寧甚至某種快感的本能需求。我不覺得今天人們的悲傷,與2月6日那天線上群體祭奠李醫生的悲傷,在情感上有高下不同。不同的僅在於,後者的姿態是自發和抗爭的。

當野火般的悲傷被納入莊重肅穆的儀式,也就意味着曾經伴生的憤怒感、絕望感和荒誕感自覺走向消亡。人們說要以一種集體的悲傷和祭奠將死者記住,但誰都知道,這樣的集體儀式,通常是遺忘的開端。

從上到下,太多人迫不及待希望失控的局面與失控的情緒告一段落了。

今天是2020年4月4日,今天是一個虛無的日子。在凌晨五點,我發了一個人畜無害的朋友圈,沒有理由地被看不見,可能僅僅是因為提到了李醫生的名諱。

很多人都注意到在今天這個日子悼念李醫生是多麼弔詭的隱喻。從初,「2020=404+404+404+404+404」就成為現實感十足的段子,4月4日這個「404」,讓反諷達到了頂端,「忽報人間曾訓誡,淚飛頓化404。」它本身就鋒利地抵達了關於今天悲傷的真相,但同時它卻又是如此不可描述。

從來不是隱喻牽強附會現實,而是現實生就了隱喻的臉。

所以在這個日子,我懷念逝去的親人,我理解那些在災難中失去親友的人們的傷痛,我願意共情於今日每一種真實的悲傷。但請恕我暫不為那些不相識的受害者和英雄,加入集體悲傷的和鳴,請恕我當下的無力與無能。真實的悲傷不可輕付,它應該存在於真實而非虛無的時間和空間裡,應該自由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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