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沒有大兄

功夫巨星李小龍在上世紀七十年代的成名作叫做《唐山大兄》,說的是一個來自中土的青年在泰國打工,發現自己的老闆是黑惡勢力,最終見義勇為、懲惡揚善的故事。這裡的唐山,指的是「大唐江山」,也就是對於故土的泛指,老一代僑居海外的華人都習慣於把故土稱之為「唐山」。唐山大兄也就是指挺身而出的中國大哥。

時代可能確實不太一樣了,歷史在今天開了一個大玩笑,真正的唐山沒有大兄,只有大凶。前有大地震,後有爛人渣。這裡的故事也不是見義勇為,而是慘不忍睹。李小龍如果還活着,怕也是沒有臉再拍《唐山大兄2》,剛猛如他,估計也只能拍一個《燒烤店的血案》。

我沒有勇氣看完唐山的那段視頻,好幾次都忍不住快進了——但是我的女兒看到了,十幾歲的小姑娘出奇憤怒,難以置信。用網友的話來說,幾千個密接幾小時搞定,幾個畜生卻一晚上追捕。有些事,好像讓擅長流調的疾控中心派幾個大白去干更好?

是的,我相信但凡正常的人類,對於這種突破性的人性之惡難以置信之餘,可能都有疑問:在人類的世界裡,畜生是怎麼產生的?為什麼畜生得以橫行?

我首先要說,某些評論把這件事歸結為女性權益保護方面的問題,我不太贊同。這種惡行,它跟性別沒有什麼關係——對於恃強凌弱的畜生而言,只要是比它們弱的,都可能成為踐踏的對象,只不過這一次恰好是女性而已。它們可能昨天也欺負過老人孩子或者許許多多的普通人。

真正讓人覺得悲涼的,是這場發生在鬧市的血腥暴力,在姑娘的哀嚎中,竟無一人是男兒。雖然這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場景我們見得很多,但還是每一次都會深感絕望。這種絕望和天天掛在嘴邊的五千年文明對比起來,尤為悲哀。

我倒不是想抨擊在場的人。因為人性是個複雜的話題,如果僅僅歸於地域或者國別,那麼有地圖炮之嫌,也不利於我們看清民風背後的環境成因。如果我們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如果我們也在現場,能幹什麼——如果一個人衝上去,可能打不過,一起被送進醫院;如果一堆人衝上去,可能涉嫌聚眾鬥毆,一起被告上法院。畢竟扶一個摔倒的老人可能賠的傾家蕩產,保衛自己受辱的母親也可能判個無期徒刑。這都是殷鑑不遠的活生生的現實案例。

「唐山」沒有好人的原因在於,做一個好人成本極其高昂,高昂到某些時候大於為非作歹。因為從法律到現實,沒有什麼東西足以支撐起你放心大膽的當一個「唐山大兄」。之前有人開玩笑說,當好人你如果不能隨身帶一個攝影師,那麼就得至少得帶一個攝像頭。就像彭宇案的法官讓人瞠目結舌的那句世紀之問:不是你乾的,你為什麼要扶?

底層社會由於生存資源較之上層更逼仄,所以在生存競爭中,道義與道德是禁不住叢林法則的考驗的。一旦有人突破人性底線未能被懲處甚至還獲得了好處,那麼很快就形成羊群效應,導致整個社會層面的崩壞。當然有些時代是不介意這種崩壞的,甚至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把民眾割裂成手無縛雞之力、也沒有道德是非觀念的原子才是好事。

作為社會行為規範的法律並不認可道義或者道德,我們卻又要在生活中苦苦期盼道義或者道德,這就成了緣木求魚。諸如唐山打人的這幾個人渣,不同地方不同時代都有,而且我相信如果不是因為事情如此發酵,很可能也就是治安拘留就完事——就像《北京青年報》那篇厚顏無恥的報道一樣,「搭訕」「衝突」「對抗」,然後作為酒後滋事再罰酒三杯。

我一點都不懷疑,這個激起眾怒、又沒有什麼複雜背景的案子,很快就能結案,處罰的力度可能也會如大家所願。但是我也不懷疑,在一個戾氣越來越重的時代裡面,這樣的悲劇,遠遠沒有結束。對於小魚小蝦,也許我們的憤怒有點用,對於養成越來越多這些惡行的環境,其實也只是飽含憤怒的無力圍觀,最後連我們自己都會感到絕望和麻木。

幾年前某團的官微放言「深夜出門擼串?不好意思,美國給不了你這種安全感」,說的是「在中國習以為常的生活方式,在美國卻可能成為一道道的催命符」。而今我身在美國,也確實深夜裡獨自去擼過串了,很不幸的是所謂的「催命符」卻是在遙遠的唐山看見。之前有讀者讓我談談對於美國槍案頻發的看法,我現在倒是可以說說——如果唐山的姑娘們也可以在自己的包里放上一把槍,哪怕只是小口徑的防身裝備,我想可能強弱的對比會瞬間轉變。2016年,在美國喬治亞州圭奈特郡(Gwinnett)經營水產店的福建移民陳鳳珠,夜間遭遇三名歹徒持槍入室搶劫,僅僅只練習過射擊一次的陳鳳珠面對危況,二話不說,拔槍即射,一名歹徒當即斃命,兩人落荒而逃。事後陳鳳珠不僅沒有任何責任,還受到了來自警方和社會的褒揚。

是的,有時候面對無法原諒的惡,我更喜歡陳鳳珠這樣的回擊。誰是誰的「催命符」,不在於力量,而在於環境。

真心的希望,唐山的那幾個姑娘能夠早日見到正義的伸張,也真心的希望,狹義的唐山,或者廣義的唐山不僅出人渣,將來也能有出幾個除暴安良的大兄,能有幾個拔槍就乾的陳鳳珠更好。

 (全文轉自作者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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