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澳洲,我熱衷於種菜、種樹、遛狗、餵龜、養寵物兔、寵物雞之類的低端活動,還要哺育彩鯽,那得挖掘、捉拿蚯蚓。下過雨還好,反之,通緝令無效。有一次一連出了十天太陽,彩鯽們被餓得滿臉皺紋。怎麼辦?我想起了每幢別墅前院的灌溉管。
一些老外不愛種花,前院就那麼空着。有個水龍頭,龍頭下,躺着一截膠管,膠管埋在地里。是做什麼用的?那一頭,通向何處?問家人,答不知道,只告知是修建時的配套設施。問鄰居,就是那位俄羅斯大鬍子。他笑得很友善,但一問三不知。第二天遇到他,鬍子全颳了,以為是另外一個人,因為年輕了許多,尤其以為他是他自己的兒子。
我的長項是琢磨。琢磨不透,追加刨根挖柢。正是夏天,便於赤膊上陣,只穿大褲衩;如果是在後院,尤其在室內,光腚都行!把土刨開,鑽研!很快明白,沒什麼稀奇,就是一根長長的膠管,尾部封閉,並未通往任何神秘之處,只在整個前院的淺土下盤旋。但是,為什麼呢?把膠管接好,打開水龍頭。管子全身迅速濕透。原來管身密布小孔。就是一根灌溉管而已。呃,是這樣啊!懶辦法,也是好辦法,很蠢笨,很科學!
借鑑灌溉的懶辦法,我琢磨起了繁殖科技。這和可持續性發展沾點邊,好像段位提高了不少。
莊嚴接過家人授予的神聖蚯蚓屋,舉手向新生代表態:我絕不辜負家庭核心的信任和重託!請放心,穩定壓倒一切,發展才是硬道理。以前我長期自覺接受上級的教育、栽培和強迫,懂的!
起始,清除舊土,一盆打盡老蚯蚓。找塊貧瘠的土地,挖一筐土,一舉粉碎,潑水潤之,再舉,倒進蚯蚓屋。不忘伙進一些棕櫚樹渣渣,椰子殼塊塊,咖啡豆粉粉,糠末末,和勻。
趕緊為含冤入盆的老蚯蚓平反昭雪,無條件釋放,送進新家。
後續簡單些,餵蔬菜末、爛水果等等。不能沾油,適當澆水。蚯蚓不怎麼怕人,卻怕光,鍾情於暗無天日,在陰黑中生存。
接着自覺到華人店免費取回《人民日報》,深刻領會了其精神實質,學到些不明來由的果斷氣概,向蚯蚓宣布英明決策:徹底開放二胎,以及三胎四胎無數胎!徹底開放二奶,以及三奶四奶無數奶!並代表彩鯽向蚯蚓致了兩次敬。還警示彩鯽,要想不挨餓,當務之急,是跟上時代步伐,先學好學透蚯蚓的十幾二十種精神!
彩鯽少,蚯蚓多,怎麼辦?釣魚!再釣些彩鯽的同胞回來,建立新魚國!
澳洲的很多河流、湖泊不准釣魚,有提示。在國內,准釣不准釣都有勇士大膽開釣,並根據具體情況,研究目前的形勢和任務,開展游擊戰,躲貓貓戰。在澳洲,不准釣就是不准釣。那麼,釣了會怎樣呢?
熟人陳某,胖子、短髮,長得酷似毛新宇,瞟眼看以為是個保安,甚至是個保安司令。他是大陸局級幹部,來探親。無事,心癢、手癢、腳癢、菊花癢,開車到湖邊,釣魚。不停有路人提示:不准釣!並指示提示牌。陳某不理,繼續干。水域管理人員來干預,也不聽,接着任性。終於警察趕到制止。他傲然作起了報告:「我根本不吃威脅恫嚇這一套,強烈敦促你不要誤判形勢,立即停止錯誤做法。如果你將打壓付諸實施,我必將堅決反制,維護自身的正當合法權益!」警察一愣,只好把人帶走,命令他坦白從寬,並拍桌子怒吼:「擺在你面前的就兩條路,何去何從,自己選擇!」 第二天我遇到他,看他臉色不對,便告知:「有什麼倒霉事快說出來,大家開心,連自己都開心。」他很聽話,就把這事告訴了我。突然,耳邊響起一串昂揚的嗩吶聲。怎麼回事?我從小生活在祖國西南部。每年農曆四月八號,是苗族的節日。印象深刻的就是吹嗩吶,聲音尖利嘶啞,穿透力強,獨具特色。離開祖國後,再沒有聽到過。是誰,遠隔一個太平洋,為我送來思鄉藥?馬上發現,是陳某在哭,臉上的肉縫裡,已經淹了兩行橫行的淚,像國內「非法討薪」未果的倒霉民工,及「非法上訪」被押送回鄉的低端群眾。他,可能是,現在回憶昨事,內心加倍地痛,才會那樣哭法。不知道澳洲警察還怎麼收拾過局長;抑或,不知道大陸警察是怎麼不收拾局長的。好啊!放鞭炮吧!喝酒吧!澳洲警察也會學大俠學雷鋒了呢!哼,不想再對這個精明的老狐狸隱瞞態度了,應該劃清界限,「怎麼不多關押幾天,嘁!」我直言。後來聽說,陳胖子變了,從賊變成了捉賊的,積極保護野生動物呢。這就好!
其實可以釣魚的地方很多!
某日傍晚陪家人去阿爾托納草地(Altona meadows)櫻花湖(cherry lake)。散步的人多(若在中國,只能算稀稀拉拉)。一尊孕婦耀武揚威地挺着肚子走路。一位跛子大搖大擺地穩步前進。釣魚的人少,還多半是中國人;個個像老和尚一樣,沉沉地坐落在那裡,靜靜的,像酒足飯飽之後的小憩。中國人愛打扮,易於辨認。本地人極隨意,年輕的硬靠顏值,中老年硬靠氣質,加分;連男性清潔工,都帥得如同新郎。
威武雄壯的水警踱過來了。賊眉賊眼的,東瞄瞄西望望,但看都沒看我一眼,就關注另外幾個亞裔去了。因為這個湖,分了可釣和不可釣區域,所以時有水警光臨。我在國內時,平日裡外出,也沒說話,也沒發瘋,也沒偷東西,也沒調戲婦女,也沒違反交通規則,總之,什麼都沒做,就是邁着正步,雄赳赳地走良民百姓的康莊大道。但常被英勇機智的警察中的個別不英勇不機智的臨時工,當成社會不安定因素,當成一切反動派的社會基礎,押進派出所,學習法律法規,聆聽「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政策,交代問題。結果沒有任何問題,令臨時警察和我,同時失望。而到了澳洲,不過就是相隔十小時的飛行距離,人人都認定我是好人,甚至是雷鋒;估計就是已經押進去了,也會禮送出門。我應該好好研究一下,老外的智慧來自哪裡,為什麼群眾的眼睛,一律達到了雪亮的標準,能一下識別我的靈魂。
老外雖然隨意,但技術高超,或運氣極好,或工具先進,接連釣到鯉魚。並不收入桶里,而是讓它們躺在草地上,慢慢離開魚世。中國人和別的亞裔則百戰百敗,百敗百戰,頑強拼搏,堅持抗戰。不久,一本地高齡帥哥接到電話命令,要趕回家去,跪在老婆安置好的計算機鍵盤上,創作名著一樣厚的檢討書,所釣鯉魚——可惜不是彩鯽,便贈送給了中國人;剩下的,都丟進了垃圾桶,包括多條兩尺長的。
鯉魚們落入了人掌,命運即定。但看看水裡,並沒有波濤洶湧;側耳聽聽,也沒有喧囂和哭泣。可見,死者和死者家屬情緒都很穩定。也是,自己沒有被釣走,就是大贏家。這個死那個死,關我什麼事!說不定,慣於又當又立的魚領導,早就發表過重要指示:死就死,你們應該坦然面對生死!
以往知道本地人不吃鯉魚,但奇怪為什麼不放生。有積極分子搶答:按規定,釣到鯉魚,網到鯉魚,不能放回水域。嗯?
原來鯉魚這一外來物種,在澳洲,個個都是犯罪分子,罪名大得嚇人:生態殺手。偉大光榮正確的政府有令:判處所有鯉魚死刑,一經捕獲,上到祖宗級別的,下至襁褓中的,不分公母,全部革殺,斬草除根。還有大殺器。先是,給一條鯉魚安置芯片,放歸,勾引國民捕捉,得芯片者,獎勵百萬。又使出毒殺計,斥資1500萬元澳幣,在各水域,投下只對鯉魚生效的皰疹病毒(Herpes),讓它們彼此傳染,於內部發起政治運動,開展階級鬥爭,相罵相批相鬥相殺。這一由國家實施的規模化投毒陰謀,將進行30年。
再觀察鯉魚,嘴巴不斷張合,鬍鬚微動,尾鰭輕擺,圓潤的雙眼皮眼睛,瞪得亮亮的,魚鱗排列得非常精緻,閃着金光,很可愛。唉,這種死法,真慘!沒想到,鯉魚「移民」後,社會地位竟然如此低下,而且每況愈下。果然,「離開了祖國,你什麼都不是!」 估計這個世界上,最愛祖國的,最渴望回歸祖國懷抱的,就是澳洲鯉魚。我拿定主意,以後有機會,要租個有氧箱,帶幾條回國,作為活教材,去各地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巡迴展出。通過鯉魚的悲慘遭遇,教育底層人民,諸如抵制拆遷者,非法討薪者,越級上訪者,尤其教育公知,吸取鯉魚的慘痛教訓,無條件愛國。雖然做鯉魚總是要犧牲的,但就義的方式有不同。與其被外國佬准外國佬渴死,不如養肥了為本國人民獻身!
又納悶:本地人怎麼沒有殺魚找芯片呢?有些新移民瞧不起本地人,認為他們傻。其實不傻,是老實。也有不老實的,只是具體表現不同而已。實際情況是,每個地區,都有差別巨大的圈子。你說老外傻,那是你自己混進了那個傻圈子。本地人沒有殺魚找芯片,總有自己的想法。
眼下,作為移民中的一員,打算先把幫助彩鯽建國的事放在一邊。當務之急,是繼承中華民族傳統,發揮祖傳獨門吃喝長項,體現國際主義情操,參與建立人類命運共同體,為澳洲生態環境建設作出不可磨滅的巨大貢獻。三個字:使勁吃!因為同情鯉魚,決定每一次都流着熱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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