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對西方左派目前的八陣圖略知一二,就會熟悉諾姆.喬姆斯基(Noam Chomsky)這位左派大宗師的名字。在同齡知識精英逐漸仙逝之際,一生以批判資本主義的堡壘美國、以摧毀這個山顛之國為己任的喬姆斯基,終於在其91歲高齡時迎來了美國末日:2020年,武漢肺炎讓美國經濟陷入休克,BLM發起清除美國歷史、摧毀美國立國根基的美國文革。喬姆斯基作為「美國的永遠反對者」,當然會投身革命洪流,而且還希望指點江山,如同2003年他在占領華爾街運動中的作派一樣。
喬姆斯基的終生敵人:美國
喬姆斯基一生以美國為敵,美國的歷屆總統,無論甚麼人,基本是他的敵人。以近20餘年的總統為例,小布什是戰爭販子,奧巴馬在全世界殺人,喬姆斯基因此表達過心愿:希望有生之年能見到小布什和奧巴馬等人被逮捕並移送國際刑事法庭;2016年當選後,川普(特朗普)在他眼中成了美國歷史上最壞最壞的總統,凡有發言都必然拉出川普來批鬥一番,以泄其正義之憤。今年武漢肺炎疫情禍延全球之際,正在美國亞利桑那州自我隔離的諾姆.喬姆斯基接受了DiEM25 TV主持人斯雷科.霍瓦特(Srecko Horvat)的邀請,分享了他對於武漢肺炎危機的反思與看法。
儘管全世界都知道武漢肺炎疫情發源於中國,而且因為中國夥同WHO隱瞞疫情,還在全世界將防疫物質搜購一空,導致武漢肺炎在世界擴散,但喬姆斯基既然將美國定位為世界「最主要的恐怖主義國家」,此刻仍然文不對題地繼續念頌他哼了一輩子的經文:在疫情背後,人類也正在面臨核戰爭、全球變暖和民主的衰退等一系列更為可怕的威脅。比較有意思的是,在採訪者要求他就武漢肺炎危機發表的「反思與看法」中,他對肺炎源頭國中國隻字未提,卻怪罪於美國川普總統的制裁給伊朗與古巴帶來的巨大痛苦與損害(他與卡斯楚的友誼世界有名)。採訪結束時,喬姆斯基還「高屋建瓴」地表示說,本次疫情已經將「新自由主義」所帶來的社會與經濟問題暴露無遺,他相信在不遠的將來,許多國家都將做出重大轉型——在喬姆斯基的主義派別里,從米塞斯、哈耶克直到奧巴馬,全一古腦地塞進「新自由主義」譜系,痛加撻伐。
可以說,喬姆斯基最近這場講話,暴露了西方知識份子對社會危機的認識與現實格格不入,他從1968年出道以來練成的「三板斧」絕技:罵美國、核戰爭威脅、環境危機,聽起來是那麼高大上,與現實卻又是那麼遙遠。正在喬姆斯基沉浸於世界「將作出重大轉型」的夢想之中時,卻發現自己居然成了左派陣營「取消文化」(#CancelCulture)」的鬥爭目標。年青一輩的左派們為何拋棄了自家的大宗師?這是英國《獨立報》(Independent)2017年8月22日那篇採訪惹的禍,這篇題為《諾姆.喬姆斯基:Antifa是對最右翼和美國政府鎮壓的禮物》中,目前在美國橫著走的Far Left認為喬姆斯基嚴重冒犯了Antifa。
一輩子習慣了別人豎著耳朵傾聽的喬姆斯基,不怕成為少數派,但卻很在意後進左派追隨者的背叛,可以想像這位90老人的內心鬱悶有多強烈。
喬姆斯基們的政治正確 只關注自身的言論自由
一貫自認為是政治正確標杆的喬姆斯基,這次為甚麼趕不上革命潮流了?這事先得從革命的大好形勢說起,說起來,這革命大好形勢還真是大大小小的喬姆斯基們多年辛苦努力,從魔瓶里召喚出來的。
自從5月25日以來,BLM(Black Lives Matter)運動在美國各地除了打砸搶燒殺之外,還以清除美國歷史為己任。一場激烈的政治整合運動席捲了美國的藝術、教育、商業和娛樂機構。即使最初對這場BLM運動報以掌聲的《華爾街日報》,也壯著膽子發表了《美國的雅各賓時刻》這種文章,認為這種強迫性的文化轉折有可能吞噬美國公民文化的剩餘部份,破壞美國持久的社會發展,「因為它具有革命思想的狂熱和隨意的判斷力。雖然沒有使用斷頭台,但衝動是相同的,會破壞不少人的職業,生計和聲譽」,不少大學的教授、公司高管與員工因為說了被BLM與一干左派認為政治不正確的話,被告至任職機構,輕則被強迫道歉、停職,重則丟掉了工作。
不僅民主黨各州政府支持BLM提出的Defund Police,大學校園也處於政治正確的恐怖之下,不少教授因為政治不正確的言論被投訴至學校,被校方按BLM要求處罰失去教職;或被停止教學並公開道歉。Twitter上有個名為The Free Speech的推號,列舉了上百個因觸犯政治正確忌諱而丟掉工作、或遭受審查的例子。其中最荒誕的一個例子,就是普利茅斯大學(Plymouth University)的一位地理學講師Mike McCulloch博士的遭遇。一位匿名人士向普利茅斯大學校方發送了這名講師在24小時內「喜歡」的推文列表,包括「所有生命都重要」,「性別有科學依據」以及反對大規模移民的帖子。這種藉政治正確為名對言論自由的肆意摧殘,喬姆斯基視而不見。因為他心目中的言論自由,是保護政治正確的言論,而不是保護違背政治正確原則的言論,這是他多年的言行反覆所證明的。
作為一個在很多領域都是少數派的學者以及知名公共知識份子,喬姆斯基多少還知道言論自由的寶貴。他一輩子都痛恨美國,對美國百般批評,與卡斯楚等社會主義獨裁者卻都保持友誼,有人問他為甚麼喬姆還要生活在美國,他的解釋是:「國與國之間的綜合比較沒有甚麼意義,我也不會這麼比較。不過美國有些成就,特別是在言論自由方面幾個世紀來爭得的領先地位,是值得敬仰的。」
美國在言論自由方面的立法保護,確實世界第一。但是,美國對言論自由的保護,不是保護正確的言論,而是保護人人有權說出自己的觀點,包括不正確的觀點的權利。這是各種有關言論自由的判例所證明的。喬姆斯基當年作為無政府主義少數派,批評美國政府的一切,包括他為赤棉所做的辯護,享受的就是這種保護。可以說,沒有美國憲法與憲法第一修正案保護的言論自由,美國就不會有喬姆斯基這號人物。但喬姆斯基做為領軍人物的左派陣營,近年來因政治正確泛濫而產生的言論專制傾向日益嚴重,因此受傷甚至失去工作的人不少。
喬姆斯基作為左派陣營的大宗師,自視為政治正確的化身,暫時沒被傷到,當然也不會自律。2017年8月,喬姆斯基接受了英國《獨立報》的採訪,對當時正在發展壯大的Antifa組織的暴力行為發表了批評意見,這些意見被採訪者寫入前述的那篇《諾姆.喬姆斯基:Antifa是對最右翼和美國政府鎮壓的禮物》。儘管喬姆斯基不是就這個恐怖組織本身的行為發出批評,而是從左派運動的策略出發來評論,認為Antifa的暴力將給右翼與美國政府送上鎮壓理由,頗有恨鐵不成鋼之意;儘管他在採訪中認為川普總統指責Antifa為「壞傢伙」,導致了社會成員對Antifa的不安與警惕,但在BLM成員看來,Antifa與BLM都是不能批評的神聖之體。於是,在今年BLM革命進入清算歷史的高潮之時,喬姆斯基得為自己的「歷史錯誤」付出代價。
以政治正確化身自居的左派大宗師喬姆斯基,終於被熊熊燃燒的政治正確烈焰燒了頭髮與鬍子,這把火讓他看清了一點:BLM這個馬克思主義組織將要構建的「美麗新世界」,將可能沒有他這位大宗師的位置。與他境況相同的還有不少左派知識份子,比如哈利波特的作者羅琳(J.K Rowling)女士,一向政治正確的她在6月寫過一句「只有女性可以月經」,因此被列入#CancelCulture的抵制名單,不僅各種惡語加身,其作品還被要求下架。凡被BLM等左派革命者認為說過「政治不正確」言論的文化名人,包括作家、學者、教授、流行歌手、音樂人、演藝者等,都被列入這名單,痛遭批判與抵制,這抵制包括寫公開信匿名信給這些人任職機構,要求開除或解僱等等,或者下架其作品。
面對#CancelCulture的文化恐怖,早就將「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將捍衛你說話的權利」這一保守派堅守言論自由原則的名言拋諸腦後的一干左派作家、學者、教授都坐不住了,在坐觀甚至支持了40多天的文化恐怖之後,於是有了喬姆斯基、福山、羅琳女士等150多人7月10日聯名發表的公開簽名信。
這封信為何左右不討喜?
寫這封信時,這些文化名人並沒有反思這把燒灼他們的「政治正確」熊熊烈火,其實是他們多年努力添柴加薪的結果。他們也沒認為清除歷史、打擊異己是錯誤,而是抱著求饒的心情,讓極左派們考慮互相依存的戰友關係,放他們一馬,將槍口對準川普等右翼勢力。在眾多名人中,我為甚麼選擇喬姆斯基作分析物件?乃因這封信上有無法抹除的喬姆斯基痕跡:仍然要求左派陣營不要用過火行為讓右派得到反對他們的理由,與他2017年8月在英國《獨立報》的採訪中說法一致。
這封信保持了左派話語一向的冠冕堂皇。首先高度肯定了BLM的一系列綱領性要求,包括反種族主義與Defund Police(這兩點的實際情況我已經在《「打碎舊世界,創造新天地」——美國文革正在進行時(1)》中分析過),然後再劃定一個敵我陣營:川普代表的右翼是敵,是民主的真正威脅;高等教育、新聞界、慈善事業、演藝界的左翼為友。他們——即敵方的言論自由權利仍然被視如無物,這封公開信只討論一個內部問題:「決不能允許抵抗力量把教條或強制性變成自己的品牌」打擊本陣營的友軍,因為「右翼煽動者已經在利用這些」。然後再曉以厲害:「我們必須通過反對任何一方出現的不寬容的現象,才能維護民主的包容。我們拒絕在正義與自由之間進行任何錯誤的選擇,而這些離不開彼此。」最後是告饒:「作為作家,我們需要一種文化,讓我們有進行實踐、冒險甚至犯錯誤的空間」——意思是:與川普等右翼陣營的戰鬥正在進行,我們是離不開彼此的戰友,不要再互相指責。你們做甚麼,我們不會指責,也拜託你們包容我們,哪怕我們彼此認為對方是錯的。
這封信中還有一段話:「雖然我們早已知道極端的權力喜歡這些,但在我們的文化中,審查做派也越來越廣泛地傳播起來:不寬容反對的聲音,將公開羞辱和排斥作為一種新時尚,以及試圖用盲目的道德確定性去解決複雜的政策問題」。
保守派成為這封信劃定的敵方,被指正在利用極左的荒謬行為,當然不會自作多情地去喜歡這封信。但左派也很不喜歡,給予無情抨擊,許多人聲稱這是頹廢的精英主義表現。自我標註為「自由新聞記者和事實檢查員」的愛琳.畢巴(Erin Biba)說:「想像一下這樣一個管道和他們都有的聽眾可以使用這個集體平台的巨大優勢——他們用它……發牢騷,互聯網要求他們對自己的話負責。」DC Sentinel記者山姆.薩克斯(Sam Sacks)插話說:「看看誰在這封信上簽名,你可以說這更多地是關於該行業的富有精英,他們不想為他們作為戰爭罪犯宣傳工作的過去(和當前)工作承擔後果。」
套向書齋左派頭上的巨網 由他們親手織造
美國有今天,我半點也不意外,至少,我從2016年開始,就已經明白這是美國的宿命,這宿命就是壟斷的美國大學講台的左派教授——大大小小的喬姆斯基們共同創造的。1987年,作家艾倫.布魯姆(Allan Bloom)在他的暢銷書《正在鎖住的美國頭腦(The Closing of The American Mind)》中預告:美國的高等教育對美國的政治體系是失敗的,因為它培養了左翼、反對言論自由心態,並盡力實現思想的統一性。
由於左派教授在大學排擠保守派,利用他們的學術地位採用各種審查禁制不同聲音,讓青年一代覺得言論自由根本無需存在。位於華盛頓的共產主義受害者紀念基金會從2016年-2018年連續三年的調查結果展現:千禧一代有一半人認為應該限制言論自由。
喬姆斯基教授雖然已屆91歲高齡,我仍然希望他能夠在餘下的歲月里思考這樣一個問題:他痛恨的美國成就了他,包容了他的一切,給了他名利、地位,允許他在全世界範圍內與獨裁者成為朋友,成為當代遊走於資本主義制度與社會主義制度之間的最大的制度套利者;如今,他多年努力呼喚的「美麗新世界」終於來了,卻容不下他的一些並不尖銳的批評言論。請善於思辨的喬姆斯基教授捫心自問:哪個世界才真正值得他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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