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田靜。
你體會過徹底的絕望嗎?最近,很多人正在經歷這種感覺。
有一群女性,她們棲居在晦暗潮濕的爛尾樓當中。
那裡沒有門窗,沒有水電,半夜還經常有野狗闖入。
她們不是無家可歸的拾荒者,而是名下有價值百萬房產的勤勞女性。
1. 努力生活的人,住進了「貧民窟」
「我像是碰上了一個合法的殺豬盤」,網上一位女性白領,這樣形容自己的遭遇。
她在鄭州打拼多年,用盡積蓄、背上三十年貸款,只為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對於大部分女性來說,房子是象徵獨立與安全的憩息地。
有了房,可以逃離不幸的原生家庭,可以擺脫婚嫁的束縛,可以在都市裡活得有尊嚴。
但在當下,買房卻成了一場可能傾家蕩產、尊嚴盡失的賭博。
在交房之際,這個女孩卻被告知,房子爛尾了。
此時,新家像個窯洞,交出去的首付不見蹤影,還要繼續向銀行還巨額房貸。
她想不通,一個人怎麼能因為買了套房,而落得一個露宿街頭的下場?
無奈之下,她只能回老家尋求父母的幫助。代價是,同意相親。
但與她相同遭遇的人還有很多,而其中大多數人卻連退路都沒有。
一些無家可歸的女性,只能搬進爛尾的水泥房,在惡劣的環境中艱難求生。
雲南省一位名叫高桃花的女性,為了給女兒一個更好的教育環境,從宜良縣來到昆明市。
她用盡所有存款,在靠近CBD的樓盤「別樣幸福城」,買下了一套房子。
可誰也沒想到,這個五證齊全的房子居然也會爛尾。
高桃花因此失去了全部積蓄,還背上了債務,丈夫也跟她離了婚。
眼看銀行卡餘額從四位數變成三位數,她索性帶着女兒住進爛尾的新家。
走進小區,是遍地長滿的雜草,樓梯間隨處可見的狗糞,橫七豎八的鋼筋水泥。
到了晚上,這個堅強的女人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
屋裡黑咕隆咚,沒有門窗沒有水電,穿堂風在房間裡呼嘯而過。
一群尖牙利爪的野狗,在外面暴躁地狂吠,在尋找入侵者的身影。
「數不清有多少次,七八隻野狗從暗處衝出來,圍攻我,咬我。」
之後每天晚上,高桃花都要用兩扇自製的鐵絲門,再堵上裝滿水的油漆桶才敢入睡。
但還有比野狗更恐怖的存在——深夜闖入的陌生男子。
40歲的陳艷春,也是一位單身媽媽。
她生性好強,當年決定買房時,和丈夫講好一人一半首付,後來丈夫反悔,她就自己出。
直到夫妻間因為房子爛尾吵架,丈夫打了她幾巴掌,她果斷離婚帶着女兒住進了爛尾的新家。
有一天夜裡,她快要入睡,耳邊忽然傳來有人爬門的聲音。
一群陌生男子,拿着手電筒往屋裡照,故意嚇她。
她躲在鐵床邊,舉起刀和榔頭,隔着黑暗向對方喊話:誰敢進來,我跟你拼命。
直到現在,她都不知道那天闖入的,是流浪漢還是房地產公司的人。
從這之後,她晚上不僅要喝酒壯膽,還要在伸手可觸的地方藏好武器。
「我在枕頭下藏了把刀,誰敢動我女兒我就跟他拼了。」
沒過多久,這座爛尾樓又搬來一位叫做劉萍的業主。
她帶着11歲的小女兒來到這裡,她與高桃花、陳艷春成為了好朋友。
幾個女人一起作伴,日子好過了許多。
劉萍愛美,總是畫着精緻的眉毛、時髦的口紅。就連她的房間,也要經常擺上嬌艷欲滴的鬱金香。
只是,洗漱是一件困難的事。
姐妹三人的日常洗臉擦身的水,都要從工地一個水窪去取。
有人質疑,既然生活這麼艱苦,為什麼寧願住在爛尾樓里,也不去申請救助和公租房?
她們又何嘗不想,可擺在眼前的現實是,因為名下有了房子,她們不再具備申請公租房的條件。
這危機四伏的爛尾小區,就是她們唯一的家園。
而隨着這些女性的率先入住,更多走投無路的業主,也陸續搬了進來。
2.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廈崩塌
2020年5月,爛尾五年的「別樣幸福城」已經入住了50戶業主。
大家自發地組織起了建設工作:
男業主搬運家具、飲用水、並且組成安保小隊,輪流在夜間巡邏。
小區裡的野狗,從最初的幾十隻驟降到了三隻,也再也沒出現過可疑的人影。
女業主則負責種菜、飼養家禽,烹飪三餐,組織鄰居們吃大鍋飯。
人均五塊錢一天,用他們的話講,就是便宜又原生態。
她們建了一個微信群,名叫「同甘共苦一家人」,其中有51人是已入住的業主們。
另外還有432個未入住的「散戶」,生活稍寬裕一點的群友,偶爾還會在群里發紅包。
但哪怕是幾塊錢,也有專人負責接收、記錄入賬,當作集體生活花銷的公費。
這座荒廢已久的小區,開始變得井井有條,也有了些許煙火氣。
天氣涼爽的時候,女業主們還會在樓下放着音樂,姐妹幾個一起跳跳廣場舞。
期間,有位孕婦產下一位新生兒,業主們集體給他取了個名字叫:盼房
可是,這看似積極樂觀的生活,卻有着悲愴的底色。
有一天晚上,業主們相聚吃着燒烤,給彼此加油打氣。陳艷春幾杯酒下肚,突然啜泣了起來。
這個生性好強的四川女人,被業主們叫做「潑辣川妹子」,她的前半生就是一部輝煌的創業史。
她打過零工,開過飯館,憑藉過人的頭腦與眼光成為一家大型飯店老闆娘。
可如今,就因為買了套房,她要跟野狗搶地盤,變成了媒體口中的「難民」。
「同樣花了一百多萬,為什麼別人的孩子就能在小區花園裡玩滑梯,我的孩子就只能在工地玩砂子?」
2020年8月27日,隨着社會關注度的攀升,業主們終於等來了復工通告。
他們所居住的小區,將於2021年10月底竣工交房:
「為保證施工安全和正常、順利作業,請搬入4號地塊的業主於8月27日17時前搬離。生活困難暫無住所的業主,可與街道聯繫申請安排臨時過渡住房。」
可到了2022年的今天,當我們在網上搜索關於「別樣幸福城」的交房消息,卻仍然一無所獲。
唯一能看到的是,原定於2021年竣工的通告,變成了2022年的年初。
在24天前,還有人在這則復工喜訊的評論區中追問:到底何時才能交房?
據澎湃新聞統計,近十年來,全國有超過3188座樓盤涉及爛尾。
粗略計算下來,平均每個省就有94個樓盤涉及爛尾,至少300萬個家庭被捲入這場風波。
爛尾,是房企在現金流斷裂後的躺平擺爛。
而業主們,沒有躺平擺爛的權利。
他們不僅有房不能收,有樓不能住,還要背負巨大的生存壓力。
面對維權死局,強制停貸成了他們無可奈何的選擇。
3. 人人都可能成為爛尾樓的受害者
很多人不理解,怎麼買房,也要承擔巨大的風險。
在人們的常識當中,涉及巨額財產的房屋交易,應該是人生中一筆最保險的買賣。
其實,爛尾樓背後,是被聲討已久的期房制度。
網絡上流傳着一句話:封頂,只是爛尾的第一步。
這種說法並不是毫無道理。現實中,大部分爛尾樓距離完工,真的只差一點點。
這是因為在樓房封頂之前,大部分的開發商並不需要向工程隊交付工程款。
按照銀行的規定,在樓房封頂之後,開發商可以拿到70%的房屋銷售款。
理論上,這些錢都要用於結算該樓盤的工程款,以及進一步建設。
問題也正是出現在這裡,開發商並不會只專心着一座樓盤。
他們大多拿到銷售款之後,會再去投資開發新的樓盤。等下一筆預售款到賬後,再去收尾上一個。
在普通人眼中,這就是典型的「拆東牆補西牆」。
可在炒房盛行的時代,這樣的售樓方式就像一台資本永動機,讓不少房地產商快速崛起。
如今,當房子從炙手可熱的神壇上退下時,房地產商也接連暴雷。
而作為項目資金監管方之一的銀行,卻能全身而退。
哪怕違規放貸,監管不到位,也無需承擔任何責任。
有人認為,預售制是萬惡之源。只要取消了預售制就能從根源上杜絕後患。
但這樣的解決方法,未免太過粗暴簡單。
房屋預售制最早起源於香港,最初也是為了解決居民住房短缺問題。
1994年,大陸也發布了《城市商品房預售管理辦法》,把這套預售規則引入到更多省份。
引來各地爭相效仿,也是因為這套規則確實為房地產業的振興做出了一定貢獻。
而作為最早實行預售制的香港,至今,卻極少出現「爛尾房」。
這其中有兩個關鍵點:
▌資金監管方不同
內地的首付,直接交到開發商的銀行監管賬戶。
而在香港,除了5%的訂金直接交給開發商,剩下的首付,都是交給開發商律師樓的信託戶口。
開發商需要完工到一定標準,才可申請在信託戶口取回建築費。
▌房貸起效的時間不一樣
在內地,在與開發商簽訂購房合同時,房屋貸款就即時開始。
而在香港買期房,在未交房之前不需要申請按揭和月供。只有在交房期臨近時,業主才需要去找銀行申請按揭。
換句話說,從制度設計來說,本就該傾向維護業主方。
因為每個普通人,都是資本與權力前的弱者。
在房市雪崩時,時代的萬千粒微小的塵埃,落在每一個普通人身上,都是一座座沉重的大山。
對於每個中國人來說,一生里繞不開的三件大事就是「死亡、納稅和買房」。
如果我們不為今天的他們發聲,下一個錢包掏空,卻只能被吸血榨乾的,可能就是明天的我們。
(全文轉自微信公眾號「女孩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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