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空悠悠,苍狗白云,要论上海滩近百年来的风云人物,数能竖巨擘的,老夫认为,非杜月笙莫属,为啥?请读完拙文。
前几年返国,和“大风堂”同仁殷仲灏兄,在酒席上聊起杜月笙,他是高桥本地人,正宗的杜月笙老乡,听过许多关于杜月笙的传说。说到“杜氏祠堂”,是我多年想去拜访的地方,于是我问他,能否设法和有关部门通融一下,参观曾经轰动过上海滩的“杜氏祠堂”,和参观一下杜月笙记忆中抹不去的“高桥”?
然而一经数年,没有回音,今次返国,仲殷兄告知“杜氏祠堂”由上海警备区占用,军事要地,不得参观,老夫拿外籍护照,自知非他族类,惹不得是非,自然免了。
说到高桥,仲灏兄说,原来的高桥已经翻建,并非原物,不过尚可拜观。
今春三月,仲灏兄约了大风堂同仁潘逸言和陈迟,以及曹公度诸兄,五条汉子一路谈笑,来到一条叫“东街”的路边,仲灏兄道:“据老一辈讲,这里原先是个菜场,街的南面是一排肉摊,杜月笙幼年落难时,常困肉墩头(上海话“街边肉摊”的意思)过夜。”老夫驻足凝视,不由唏嘘浩叹。
走出东街,便见不远处有一座高丛的三洞石桥,横亘河面,仲灏兄介绍:“这便是高桥了”。
高桥虽经过翻建,但雄姿犹存,不失旧貌,站在桥边,我脑际浮出一个瘦弱的少年和一位白发老妪,相拥哭泣的场面——同时联想起台湾传记作家张君谷先生在《杜月笙传》中所描写的一个情节:
杜月笙幼年就痛失怙恃,无人管束,十三岁交友不慎,染上赌博恶习,欠了赌债,于是和堂嫂商量,打算卖掉祖上留给他的半间破屋。堂嫂听说,大为吃惊,把这事告诉了娘舅朱扬声和姑父万春发。杜月笙天生胆大顽皮,没了父母,只有这两位长辈能管束住他。
娘舅朱扬声听闻此事,勃然大怒,把月生(他原名叫“月生”,发达后改名“月笙”)抓来一顿打骂,并警告他,如再提卖祖屋之事,姑父万春发也要请他“吃生活”(上海话挨打的意思)。杜月笙受此奇辱,向外婆哭诉,并发誓要离开乡下,去上海讨生活。外婆是这世上最疼爱他的人,听闻此事,就设法托乡邻写了一封推荐信,介绍他去上海十六铺的一家水果店当学徒。
张君谷先生在《杜月笙传》中有这段文字——
“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民前十年,一个春光明媚的早上,缠著小脚的老外婆,白发皤皤,两眼流泪,一步一步的送她外孙上路。杜月笙当时只有十五岁,一副大小人模样,他穿一套粗布褂裤,背个小包袱,那里有他仅存的几件替换衣裳和少得可怜的铜板。
祖孙两人一路步行到八字桥(应是“高桥”,浦东没有“八字桥”,疑是张君谷先生笔误——作者注),算算已有十多里,老外婆实在走不动了。杜月笙强忍著眼泪,一再劝老人家回去,老外婆放声大哭,杜月笙也哭了。他哭著说:“外婆,高桥家乡,人人看不起我,我将来回来一定要一身光鲜,一家风光!我要起家立业,开祠堂,不然,我发誓永远不踏这块血地!”
说罢,他掉头便走,眼泪汪汪。他笔直向前走,一路没有回头。
(二)
老夫且不说杜月笙离开川沙后艰难的奋斗史,也不说他对社会的功过对错,只说他离别故乡二十九年后,建造“杜氏家祠”的故事。
“杜氏家祠”占地五十亩,五开间门面,三进进深,门前盘踞两只雄伟的石狮子,大厅里供奉著福禄寿三星,和半人高的大理石屏风,画梁雕栋,极尽奢华。
庆典前一个月,正门前就搭了一座五层楼高的彩棚,从祠堂到高桥码头的路上,两侧火油路灯,日夜照明,玉树银花,十分璀灿。
民国二十年(1931年)六月十日一早,上海法租界华格皋的杜公馆的周围,已经人群拥挤,摩肩擦踵,各色仪仗、旗幡、匾额、伞排……以及中西乐队、商团、童子军,以及记者、和治安军警、看热闹的市民,挤满了几条街。
九点钟,外滩海关的钟声一响,近万人的队伍,从华格皋路出发,浩浩荡荡,前往十六铺金利源码头,一路鼓乐喧天,游行队伍走了两个半小时。
游行队伍的先头部队,是骑著高头大马的英国巡捕,左右开道,维护一面硕大的青天白日国旗,紧跟的是一面绣著“杜氏”的彩旗,后面是法租界的安南巡捕,每人一辆兰陵自行车(当时上海滩最时髦的脚踏车,犹如今天的德国“BENZ”轿车),四辆一排;接著是头戴钢帽,脚穿长靴的中国巡捕,队伍的最后面由童子军压阵,黄金荣办的小学,学生一律穿海军式童子军制服,打鼓吹号,精神抖擞。队伍在十六铺金利源码头上船,一溜船队,在黄浦江上钟鼓齐鸣,管乐震天,两岸居民翘首眺望,出现黄浦江两岸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盛况。
队伍抵达祠堂前,杜月笙在鼓乐和炮竹声中步入祠堂。
祭祖大典开始,杜月笙身穿长袍马褂,神情肃穆,他遵照古制,小心翼翼捧奉栗木神主牌位,放进神龛。接著乐声悠扬,炮竹喧天……
一番喧闹后,由杨虎宣读蒋介石、李石曾、于右任等达官贵人的贺词,以及展示各路贵宾送来的匾额彩礼。老夫随手抄录几则读者熟悉的名人匾额题词:
“孝思不匮”——蒋介石;“敦仁尚德”——徐世昌;“武库世家”——吴佩孚;“好义家风”——张学良;“望出晋昌”——段祺瑞;“百世馨香”——刘文辉;“垂裕后昆——顾维钧;“光前裕后”——吴铁城;“慎终追远”——西藏班禅喇嘛……送匾者由前清遗老、北洋政要、军阀政客、党国高层、社会名流、金融巨子,达数百之多。
“杜氏家祠”的西面,搭了一个很大的凉棚,一次可开两百馀桌酒席。凡来恭贺者,三天内流水酒席,招待吃喝。从高桥码头拉往祠堂的黄包车,车资一律由祠堂支付。
“杜家祠堂”落成,连演三天京剧,南北名伶咸来捧场,伶王梅兰芳,三天的夜戏出演了两场,六月九日出演《龙凤呈祥》,十日深夜又出演《红鬃烈马》;十一日他更出演双出,由谭小培、金少山配演《二进宫》,再跟程艳秋、尚小云、荀慧生,四大名旦合演《四五花洞》。当时《新闻报》登载,说“杜家祠堂”的三天演出,是京剧史上从未有过的盛况。
行键至此,庆幸梅先生“死于安乐”,幸亏他一九六一年谢世,否则再过五六年,就凭他为流氓杜月笙卖力演出的这一罪行,就够他演一场陈凯歌导演的《霸王别姬》了。
“杜氏祠堂”落成的盛况,可媲《红楼梦》中的贵妃省亲的阵势,此情此景,只有曹雪芹的圣笔可以描绘,不是老夫的破键所能描绘。
“杜氏祠堂”落成典礼之所以能轰动上海滩,少不了幕后的三位文化大佬支撑。
第一位是以“孤傲”著称的辛亥革命元老章太炎,这位敢把袁世凯赏他的金勋章当扇坠,举著在中南海门口破口大骂袁世凯的文坛大佬,竟然肯为黑道大佬写《高桥杜氏祠堂记》,实属不凡。
据香港名医兼小说家陈存仁先生撰文说,杜月笙为求得章太炎墨宝,先托一位和章太炎一起坐过牢的弟子徐福生去求索,但遭到回绝。陈存仁知悉此事后,便毛遂自荐,以在下是章太炎门生的名义,主动向杜月笙请缨,带了一包墨金,私下交给章夫人,遂成其事。
但章太炎先生嫡孙章念驰先生认为,陈存仁先生以小说笔法著称,诚不可信,先祖父为杜月笙作《祠堂记》有内外动因。外因主要是有盟兄章士钊游说,内因则是他素来重视“人的道德“。他认为“知识越进,权位愈来愈申,则离道德也愈远,而下层民众,尚具‘游侠之风’,倒很可钦也。光复会何尝不是吸收许多青红帮、山民、侠士。所以太炎先生主客观上都有为杜作《祠堂记》的动因,绝不是陈存仁作说客的结果……”老夫摘录上文,是为解脱了心中一个多年未解的谜团——孤傲绝伦的章太炎先生岂会为区区一包墨金,替黑道老大摇笔唱颂,今见太炎嫡孙解释,其惑解也。
(三)
第二位就是上文说到的章士钊先生,众所周知,此公是章含之的养父,一个黑白两道通吃的精明大佬。他做过北洋政府的教育縂长,也做过民国时代的大律师,曾为陈独秀和梁鸿志的大案作过辩护,一度名声雀起。他也是杜公馆的门客,据传,杜月笙每月有给章士钊五百银元的封包,另有鸦片供给。“杜氏祠堂”筹备期间,他用心备至,其所献颂词为:“尚义为天下倡,天下翕然归之,徒众万千,言出若鼎”,可谓马屁拍足!
章士钊更是毛泽东的恩师,传说毛早年想去法国留学,章士钊给他两万银元当川资,结果毛留学未成,川资独吞。章诒和女士有文章披露,文革时章士钊被抄家,红卫兵抄走了他的鸦片烟枪。章士钊是一个享受红朝鸦片特供的瘾君子,不可一日无此君,他立马写信给老毛,第二天就由军人将烟枪原物归还,这可见他和老毛的私交了。
据一位来自香港的朋友陶先生说,毛曾私下对周恩来说,我们欠章先生的情是永远还不清的。陶的父亲曾当上海江海关关长,与章士钊知交,在经济上对章多有援手,章士钊是陶先生的干爹。陶先生还是赵朴初的表弟,他俩自小在一起练字玩耍,十分亲近,他说赵朴初早就是埋藏在佛教界的地下党。
一九六一年,大陆“自然灾害”,章士钊为陶先生从廖承志处谋得全家赴港的单程签证,迁居香港,以后章士钊秘密赴港,与国民党要人接洽时,均由陶先生在一旁递烟倒茶。陶先生说,章士钊告诉他,毛每有难解之大事,必找他出计谋划,毛与刘少奇决裂前,曾与章士钊谈过,章曾给与规劝,但无果。毛利用红卫兵打倒刘少奇后,社会混乱,经济凋敝,对小将难于处置,也是章士钊出计谋,将他们送往农村。
另陶先生还说,毛在四渡赤水时,军饷匮乏,经济十分困难,他曾通过地下人员找章士钊帮忙,章士钊找了荣德生,谋得一笔巨款,解脱毛的困境……陶先生所述,真假如何,无从得知。十馀年前陶先生和儿子关系不睦,落叶归根,回上海养老,曾请我去他曹家渡的外甥家吃过一次便饭,前些年听说陶先生谢世了,留下一位老年痴呆的夫人,晚景很是凄凉。
(四)
杜月笙的第三位门客——杨度。
杨度,字皙子,湖南人。看官欲在《百度》上查阅此公资料,恐多不确,何以耶?读完本节,自然明白。
杨度是湘中大儒王运闿的入室弟子,王运闿一生研究帝王术,他曾规劝曾国藩踢开清廷,自立门户,但遭到曾国藩的严拒。
作为王运闿的门下高徒,杨度自然师承老师的教诲——“愿为帝王师”。
清廷逊位后,袁世凯出任逊清的内阁总理,杨度是他麾下的学部大臣,为了迎合袁世凯当皇帝的野心,他组织“筹安会”,担任理事长,鼓吹帝制,袁世凯称帝失败,黎元洪继任大总统,下了道“变更国体祸首惩办”的命令,视杨度为首犯,下令通缉。杨度落荒逃入天津租界,待局势稍微平静,他又游说吴佩孚、曹锟,割据称帝,然不受待见,嗣后又投靠到军阀狗肉将军张宗昌的门下,担任“縂参议”职务。不久张宗昌兵败,他黯然南下,躲进从前在北京结识的朋友陆冲鹏的公馆里吃闲饭。
陆冲鹏和杜月笙是好友,由此杨度认识了杜月笙,恰好这时杜月笙要招揽天下英豪,于是一拍即合,杨度成了杜府“春申门下三千客”的一员。
杨度投入杜月笙的门下后,为“杜氏祠堂”筹备,出谋策划,十分尽力。他除了撰《杜氏家祠记》外,还写了一篇《杜氏家祠落成颂》,请郑孝胥书写,作为共同献礼。
落成典礼时,杨度担任“杜祠落成典礼处”的要职,负责书写请柬,贵宾迎送。他尽职尽力,事必躬亲,在大典的前三天,就搬到高桥办事处住下。杜月笙知道他烟瘾奇重,不可须臾无此君,特地给他安排了烟具烟榻,让他边忙碌边享受。
为报效杜月笙的知遇之恩,杨度躬身在杜氏祠堂,鞍前马后,辛劳奔波。其时杨度虽六十不到,但因长期生活放荡,嗜烟成癖,肺病胃疾,未老先衰,鼻涕连连,咳嗽不断,不久旧疾复发,在办完“杜氏祠堂”公案,回上海不久,就一命呜呼了。
蹊跷的是几十年后,前总理周恩来临终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突然想起了他,随即派了一位秘书,转告管理出版的王冶秋说:“当年袁世凯称帝六君子第一名的杨度,曾参加共产党,由周总理介绍,并直接领导的。这位秘书并重复叮嘱王冶秋,总理请你告诉上海《辞海》编辑部,《辞海》上倘有杨度的条目,要把它最后加入共产党的事写进去。”——“摘自1978年7月30日《人民日报》——“难忘的记忆”一文。
不久,夏衍也撰文《回忆杨度同志二三事》,把五十年前,他怎样和杨度同志的秘密联系公开了,文中披露:“他(杨度)从敌阵中来,知道许多北方军阀内部派系的矛盾……他还不止一次地把亲笔写的国民党内部情况,装在用火漆封印的大信封内,要我转给上级组织……”——摘自(1978年9月6日《人民日报》)
据《百度》介绍,杨度由潘汉年介绍,于一九二九年加入中国共产党,经周恩来批准,成为秘密党员,与周恩来单线联络,周离开上海后,由夏衍和他单线联系……
引罢上文,老夫不便评述老一辈革命家杨度的人品,只是庆幸他一辈子倡导帝制,屡遭挫折,但最后终于找对门径,修得正果。
说到杨度,老夫不免又要打横,说到他的女婿郭有守和张大千的故事,读来颇可玩味。
(五)
郭有守(1901——1978),字子杰。四川资中人,早年就读于北京法科大学,后留学法国,在巴黎和徐悲鸿、张道藩、邵洵美……等人一起成立“天狗会”,三十年代回国,又与蔡元培、叶恭绰、胡适、林语堂等人创办“中国笔会”,任理事。
上世纪五十年代,郭有守由国府派往欧洲,担任中华民国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专员,国际文教处处长,但他暗里却为中共服务。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他和陈西滢等人,以中西文化交流为名,帮张大千在法国筹办画展,但暗下为中共统战,引诱张大千回国,而受到张大千的回绝。
一九六六年,郭有守以中华民国政府驻比利时外交官的身份,去瑞士与中共使馆间谍会晤,被瑞士当局截获录音而遭逮捕,在审讯中,瑞士方面问他何去何从?郭回答说愿囘法国。其时国共双方已在法国布下阵势,争夺其人。
郭有守一到法国,即被大陆方面派去的船员所控制,拟将他劫持后,经莫斯科折回北京。
国府方面得知此事,也大为紧张,派出不少人员去“营救”,企图将郭有守劫往台湾,据参与“营救”的陈西滢先生(与鲁迅论战的对手,才女凌叔华女士的夫君),给外交部长王世杰的报告中说:“三月卅日此间得密报,子杰将于二时二十分乘飞机去莫斯科。弟与周麟夫妇及齐佑赶去机场,到机场时有中共壮年二十人,三三两两,布列各处。已有三人正在校验护照,一人在中,穿了极大的外套,头戴大几号之帽,眼戴大黑眼镜,弟走至其近旁,认出是子杰,即拍其肩呼之,四五壮年立即涌上将我们分开,不能得近,左右二人即将中间一人拉到里边去。”
据《中央日报》前社长,中央通讯社社长,张大千老友黄天才先生告诉我:郭有守在瑞士被捕,国府方面完全不知情,中共把郭有守弄到法国,国民党政府为此成立专案小组,要争取郭有守,这时国民党各方特工汇集巴黎,欲伺机而动,台湾有关方面也得到法国警方的帮助,法国警方答应,一,决不允许中共秘密运走郭有守(其间中共也作出保证,绝对堂堂正正出境,连哪一班班机都可以告诉你们);二,离境时若郭有守呼救,表示不愿意去大陆,法国警方要及时插手阻止,保护郭的个人意愿。
后来据消息报道,当郭有守在大陆人员的簇拥下出关时,台湾记者追上前去问;“郭有守先生,你想囘台湾还是囘大陆?”
郭有守正要回头,被簇拥人员推入门内。
事件发生后,国民党方面指郭有守被中共所“劫持”,中共方面则称郭有守是主动“起义”,双方对骂了一阵,可惜那时候还没有微信,大陆新闻封锁,墙内人均不知情,老夫是到了海外搜集资料,才知悉一二。
一九六六年四月八日,郭有守回到北京,随即在《人民日报》上发表“起义声明”,宣布与台湾方面脱离一切关系,作为“起义归来人员”,当上全国政协委员,挂名在中央文史馆拿一份薪金。
郭有守囘大陆后的日子怎么过,请看其妻——杨度的女儿杨云慈在《从保皇派到秘密党员——回忆我的父亲杨度》一文所述:“……这时已找不到管事的干部,他的工作也得不到安排,学习和劳保都没有份,只能整天在家里看报,越看越不懂,这局面怎么会是这样的呢?他老是一个人在那里唉声叹气,愁眉不展,我也很担心祸及家门……”郭有守回北京不久,文革开始,全国大乱,他问杨云慈:“你们多年来就是过的这种日子吗?”
我在悉尼的茶友黄君,其令堂叶恭纫,乃叶恭绰先生胞妹。少年时黄君常去叶恭绰府上探望舅父,屡见郭有守在叶家聊天。另我去洛杉矶探望张大千的幺儿张心印,他告诉我郭有守是他教父,中国人称之干爹,由此可见,五、六十年代时,郭有守和张大千关系是很亲近的。
所幸郭有守在文革中受到保护,没被揪斗,但杨家的亲戚却没有那么幸运,那时因周恩来还没公开杨度的“革命功绩“,所以杨云慈的大哥在北京被批斗,四弟关进牛棚,五弟禁不住压力而自杀。在如此境遇下,郭有守于一九七八年一月二十日因脑溢血在北京郁郁而终。
以前人们只知道杨度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帝制馀孽”、“筹安会六君子之首”,殊不知他是中共秘密党员,受周恩来、潘汉年的直接领导,与夏衍单线联系的革命前辈。
说到夏衍,据我一位采访过他的文友私下议及,夏衍晚年对周恩来颇有微词。新朝伊始,在周恩来的指示下,夏衍打感情牌,劝说一些海外的朋友归国,结果在历次运动中,这些朋友惨遭整肃,不得善终,家属上门哭闹,夏衍表情悲切,愧疚苦涩,悔莫能言。
(六)
絮叨完闲话,镜头还是转回到“杜氏祠堂”落成典礼的场景内——
一九三〇年六月十日,高桥天灯码头彩旗飘扬,锣鼓喧天,杜月笙在众人的簇拥下踏上川沙码头,老娘舅朱扬声带领大队人马前往迎接,一别二十馀年,这时朱扬声已是头发斑白,一目成眇,舅甥两人,四手紧握,俩人三含泪(娘舅一目已眇,无泪可流),尽在不言中……
老夫本拟还要写杜月笙和上海滩滑稽戏鼻祖王旡能,和“法租界巡捕冲击《生活周刊》”的两则故事,一查字数,已近七千,且颈痛病复发,只得停键,留待下次续叙。
本文以杜月笙十五岁时,在高桥下泣别外婆的立誓为结束——
“外婆,高桥家乡,人人看不起我,我将来回来一定要一身光鲜,一家风光!我要起家立业,开祠堂,不然,我发誓永远不踏这块血地!”
二〇二四年九月七日于食薇斋北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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