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莉莉
几年前去过一个饭店,名字叫Lasarte 。到现在我还没搞清是西班牙语还是法语,比照着念出的中文颇有点意思——乐着吃吧!
一行三人,朋友维拉、谢尔顿两口子从洛杉矶直飞到达,我从墨尔本转机过来。周六下午在巴萨罗纳聚齐。
顾不上喘口气,三人径直奔向了市中心满是著名建筑的那条街,La sarte就坐落在高迪的巴特罗公寓旁边。这是一个多月前就订好的饭店,它的知名度排在41度饭店后边,却也是牛气冲天,在我们三天的行程中,只有周六开门。
也许周围的建筑太抢眼,饭店的招牌显得很低调。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摸索到它的大门,推门时仍在犹犹豫豫。进了门里,前厅里六七个黑色西装的魁梧帅哥笔直的站成一排,吓了大家一跳。其中一位走上前来,彬彬有礼的帮维拉脱下薄外套,在壁橱上挂好,三位男士分别带位,把我们各自领到桌前,拖出椅子,腰板微倾,手臂前伸,三人作出一摸一样“请”的姿态。待我们坐下,印刷精美的菜谱又飘然而至。说“飘”是因为他们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了优美的曲线,菜谱放下时又悄无声响。
刚刚坐好,饭店老板,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又带着几位先生走了过来,清一色笔挺西装,头发纹丝不乱。这是特意来预祝大家进餐愉快。这阵仗,这气势,怪不得白金汉宫里都用男仆呢!
走的太急,维拉和我还没看完菜谱,就想找厕所,两位男士带路走在前面,为我们推开卫生间厚重的木门,然后肃立在门外的两旁,就像皇宫前的守卫。里边的我俩感觉怪异,互相做了个鬼脸,开始凝神屏气的如厕,生怕弄出一点不雅的声响。回来时两位帅哥重新带位,他们越彬彬有礼,我们越如芒在背,仿佛是被从犯罪现场押回。我小声嘀咕说,看样不能再去卫生间了。维拉深表同意:对,这顿饭吃的再长, 我们也憋着吧。
我们点的是他们的招牌套餐,饮料只要了水。训练有素的男服务生拿来一瓶水,用雪白的餐巾垫着,摆出优美的姿势把水倒在每个人眼前的高脚玻璃杯里,像是在斟一瓶贵重的马爹利酒。喝着这味道不一般的水,大家开始调侃。谢尔顿说,咱们不是喝不起好酒,而是身体状况不允许。维拉夫唱妇随:我可以出示医生证明。我也敲着边鼓:我们从来不干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三个人其实都很心虚,像是在这儿白吃白占一样。
套餐一共十二道菜式,一道道菜放在精美的盘子里,由三位男士一人一份端上。吃了一样说不上味道的前点,维拉讲了一个笑话:早前医生诊断出了一个不治之症后,一般会和病人家属交代:该吃吃,该喝喝吧。(喝的青岛普通话应发“哈”的音),以前听过这个笑话。可此时此刻的场景,维拉一本正经的讲述,标准的青普发音,我还是没忍住大笑了起来。我们就座的区域一共四桌,人们讲话都轻声细语,我赶紧趴在桌上,越想越好笑,闷着笑出了满眼的泪,上菜的男士看到后不禁楞了一下。
谢尔顿虽说是一家美国贸易公司的负责经理,可以带着维拉出入各种西式酒店。可由于下过乡,吃过苦,粗茶淡饭的口味已经固化。拿他自己的话来说,五美金一堆的小杂鱼和五十美金一条的石斑鱼,味道没什么不同。我不喜欢下饭馆,一进饭馆就味觉瘫痪,所以连中国餐馆也很少去。就这么几块料,花着数倍于中餐馆的价格,鬼使神差的跑到欧洲的西餐馆里来尝试Fine dinning,如果不是提前到了该吃吃,该喝喝的境界,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呢?
谢尔顿拿出在中餐馆吃自助的本领,两口就干掉一盘。我们也懒的右刀左叉的细细品尝,两道菜之间的空隙就显得特别长。说了一会笑话,我提了个建议,让大家找个最不喜欢的人,回去后把他们忽悠过来尝尝这滋味。想了半天,没找到傻到和我们一个层次的。
刚刚有些无精打采,三位男士端上的新菜吸引了我们的眼球。白色的盘子里只有一个白色的小圆饼,其中一个男士用一精致的小壶往盘里浇上了橘色的液体,圆饼立刻像雨后春笋般成长起来,几秒钟内体积增大了三四倍,成了一个直立的圆柱。谢尔顿请侍者解释一下这菜式,只见他用手指比划一番,西班牙口音的英语又是一顿咕噜。谢尔顿怕我们这边听不清楚,又告诉我们一遍,这是用手指吃的一道菜。
我老老实实的用两个指头捏着送到了嘴边。使劲咬了一口,发觉这个东西牙齿对付不了,便如实告诉大家。谢尔顿同样努力的撕咬了一下,又充满自信的告诉我们,里边有馅。把它一层层伸开,里边啥也没有。维拉猜测着,莫不是用指头沾着液体吃吧?我们又试,没什么滋味。好奇了半天,静下心来仔细再看,原来盘子里的东西是一小块纱布卷,应该是擦手用的,怪不得没法下嘴呢。
三人同时井喷,除了谢尔顿不想大动声色,维拉和我全笑的又趴到了桌子上。刚刚止住眼泪,谢尔顿马上撇清自己,说侍者的确说的是用手指吃,并要求用录像证明。录像回放了两遍,大家只听清了手指的英语发音,没法证明谢尔顿的清白,只是佩服他的镇定,从头至尾,从容自若,一副见过大场面,一切全在掌控之中的样子。不像我们,狂笑不止,一点淑女风度都没有。
查了一下菜谱,发现还有六道菜没上。大家就开始嘀嘀咕咕,谢尔顿希望用下边的六道菜换一碗面条,我说换个窝窝头就咸鱼也行。嘴里嘟嘟囔囔的,用想象充填着我们的中国胃。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干耗等着。在这个过程中, 维拉悟出了Fine dinning(精致西餐)的另一层含义:什么东西都Fine了(英语的 Fine 还有磨的很细的意思),吃起来味道也就磨的没了。总而言之,就是中看不中吃。
晚餐接近尾声时,餐厅老板领着厨师进了餐厅,开始向每桌的客人致谢。大家赶快商量用什么委婉的词来对付,是interesting 还是different。这两个单词通常被西方人用来说他们不喜欢的食物。不想撒谎,又不想让人当面难堪,用“有意思”和“很特别”是一种不失礼貌的表达。正商量着,邻桌一位长裙女士的评论清晰的传了过来: It’s so different.
维拉和我又一次趴倒在桌上,笑得不敢抬头。谢尔顿强忍着,等到老板和厨师来到时, 赶紧说了个不错(It was nice)糊弄过去。维拉和我都快笑岔了气,顾不上笑话谢尔顿的言不由衷,让他结了帐。然后逃亡似的离开了酒店,只为了出门不受压抑的再大笑一次。
撺掇我们来受这洋罪的始作俑者是我女儿,一个挣俩花三的八零后。她的初心甚好,想让我们尝尝巴塞罗那最好的41度餐馆,可那个餐馆至少要提前半年预定,退而求其次,找了这一家。维拉和谢尔顿算是跟着我当了冤大头。
为了减轻负疚感,我想自己付了这一餐的账单了事。可他俩认为千金难买开心大笑,不仅不同意我替他们付账,还以谢尔顿的升职加薪为借口,让他请客。大家就决定找家实惠的平民餐馆,用反差来记住这顿以笑充饥的特别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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