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人這樣送別他們的英雄……

廖沙,謝謝你給了我26年絕對的幸福。是的,甚至最近三年的幸福也要感謝。謝謝你的愛,謝謝你一直支持我,謝謝你即使在監獄裡也能逗我笑,謝謝你一直想着我。

我不知道沒有你該如何生活,但我會盡我所能讓你在那裡,在天上能為我高興,為我驕傲。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但我會努力。

我們總有一天會見面的。我有太多沒說出口的故事要講給你聽,我的手機里為你存了太多歌,愚蠢的、好笑的,說實話,基本都是很糟的歌,但都是關於我們的,我好想好想讓你聽一聽。好想看你聽歌的樣子,看你大笑,然後擁抱我。

永遠愛你。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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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人人都應該說「我的父母是我的榜樣」。雖然就我的情況而言,事實的確如此。

爸爸,你是全世界許多人的榜樣。你的樂觀和富有感染力的真誠微笑。你的好奇心和對新知識的渴望。你與每個人尋找共同語言的超凡能力。機智。幽默感。堅韌。能在適當的時候找到適當的話(或在困難情況下用一個笑話讓大家放鬆)。你的善良。對善、對自己、對人的信念。你從小就教導我要有原則地活着。過一種值得尊敬的生活。你為我、為媽媽、為扎哈爾、為俄羅斯獻出了生命,我向你保證,我會按照你教我的方式生活,讓你為我感到驕傲,最重要的是——讓你的臉上也會露出同樣燦爛的笑容。

你過去一直是我的榜樣,未來也永遠會是我的榜樣。我的英雄。我的爸爸。

我非常非常愛你。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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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是25年前認識的。年輕氣盛、充滿激情的他來到我們家。女兒說,這是最完美的小伙子,這樣的人再也不會有了。確實,他們非同尋常地相愛,忐忑地、溫柔地對待彼此。我從沒見過這樣的伴侶。孩子們一直都很欽佩父親。他們愛着彼此,想變得像彼此。他們就是一個統一體。多麼完美的一對。我想我再也找不到這樣的一對來。

是的,很遺憾,今天尤利婭不能來這裡,因為就算能回來,她的軀體也帶不動她。我想說的是,媒體諸君,不要再編造各種謊言了,因為直到他生命的最後一刻,兩位美麗、勇敢、堅強的女性——阿列克謝的媽媽柳德米拉·伊萬諾夫娜和尤利婭——她們一直在一起,一直保持聯繫。她們真的都是非常勇敢的女性,她們無盡地愛着他。

尤利婭今天給我打了十個電話。「你一定要告訴他,我對他的愛無窮無盡。儘管你其實不必說,因為他非常清楚這一點。」他們愛着彼此,支持彼此,幫助彼此,他們就是一個整體。

他很幸福,因為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機會去愛人,又被人愛。他度過了非凡的一生。因為廖沙恰恰是一個真正的愛國者。他沒有意大利的別墅、公寓,在莫斯科和其他城市也都沒有豪宅,因為他把一生都獻給了對抗腐敗。他做得卓越、忘我,帶着幽默,我甚至會說,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但又滿含着對俄羅斯光明未來的愛和信念。我想對廖沙說聲謝謝,謝謝他的愛,謝謝他的尊嚴,謝謝他的信念。

我代表我們全家,代表柳德米拉·伊萬諾夫娜、阿納托利·伊萬諾維奇[納瓦利內的父親],很遺憾,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他非常不舒服,所以先走了,但他還是請我向大家轉達他的不勝感激之情,非常感謝那麼多年輕的好人,他們真誠地愛戴阿列克謝,在這寒風中站了整整一天,等待着和阿列克謝告別。非常,非常感謝大家,代表我們全家向大家深鞠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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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別了,親愛的朋友。

與你共事的13年是命運的饋贈。很棒,很歡快,非常有趣。

沒有你的人生將會是我面臨的最艱難考試。我不能保證一定拿5分,但我會非常努力。

努力做更多工作,努力更加兇狠,努力永不放棄,永不害怕,就像你不曾害怕一樣。永遠,永遠不會忘記你。

再然後,誰知道呢,也許我們會在某個地方重逢,然後再開一個調查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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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新瑪利因諾街11-1號的瑪利因諾警察局外。從13點起,從地鐵站出來的人(每列地鐵里都有上百個)就被引導到這條街上,顯然已經來了幾萬人。我數到五千就放棄了,數起來很方便,人們一個接一個,排着堪稱典範的俄式隊——走向一口棺材。年輕人、老年人、中年人、坐輪椅的殘疾人、拄拐杖的盲人,這都是我看到的。許多人在討論他們面臨的風險。一位女子生氣地對丈夫說:「坐牢就坐牢。」

第二個人正和一個顯然在國外的人打電話:我非常非常高興你在一個正常國家。而我正在正常的瑪利因諾。

我身後的女孩說:我非常高興我今天來到這裡。要抓就抓唄,但這一天將留在我生命的個人史之中。

「想象一下,還有多少人本可以來這裡的,只不過他們都出國了。」她的男友說道。

我前面的一位年長女性打開了涅夫佐羅夫的直播[戰後前往烏克蘭,並獲得烏克蘭國籍的著名俄羅斯記者。在俄羅斯公開看其節目會面臨巨大風險],人們在為納瓦利內鼓掌——他被搬進了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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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裡的瑪利因諾警察局旁,人們來來往往,以排進隊伍等候。隊伍還在往後延伸,顯然已經在幾公里開外。

沒有任何機會和遺體告別的機會。沒有一座莫斯科的教堂能容下這麼多人。在現代俄羅斯,從沒有人像這樣被送別過,恐怕將來也不會有。只有維索茨基和薩哈羅夫是被這樣送別的。但那是在蘇聯。

而在那裡,人們也沒有散開。

您明白這些安全措施的效果嗎?我們所有這些成千上萬排在隊伍里的人都看不到納瓦利內的遺容。我們聽不到安魂祈禱,而它的目的是讓人順從、脫離。我們將錯過這一切。但這意味着,許多人都會記住他活着的樣子,最後一次看到他的樣子。

「還記得我們參加他的最後一次抗議嗎?」一個小伙子問他的女友。

「當然,」她回答道,「你被抓了,一出來就跟我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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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上最可怕的畫面:在瑪利因諾中學的窗戶後面,孩子們高喊着「納瓦利內」,而前來告別的人們能在柵欄後聽到他們的呼喊。不允許中學生去道別,他們被怯懦的成年人關在學校里。孩子們不得不和殺人犯以及他們的共謀生活在同一個社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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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唱了《永垂不朽》,眼淚流了出來。有人的蠟燭燒到了旁邊一位女士的頭髮。安魂祈禱上經常出現這種情況,因為人們站得很近——教堂里擠了300人——我覺得,來參加安魂祈禱的大多數人都不習慣教會儀軌。他們單純只是來道別的。

我幾乎沒見到任何認識的人,由於顯而易見的原因,也沒見到阿列克謝的親密朋友,他們幾乎都在國外。留在國內的政治家也闖不進來。這也是為什麼我說這是一場人民安魂祭——一場沒有任何朋友或名人「名單」的儀式。

……

當納瓦利內的父母離開教堂,熟人和陌生人開始向他們走來。他們擁抱柳德米拉·伊萬諾夫娜,「為兒子」感謝她。她開始痛哭,但在教堂里她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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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被抬出教堂,抬到大門外。我又看到了人的海洋,他們又鼓掌高喊:「納瓦利內!納瓦利內!!!」教堂圍欄外的人們穿着亮眼的衣服,他們看起來全都那麼年輕,那麼漂亮。

「美好的未來俄羅斯」在送別自己的英雄。

他們的呼喊中有那麼多愛和痛,我也哭了,好幾年來的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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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點半,鐘聲敲響,棺材被抬出教堂。前來告別的人們再次鼓掌,並開始高呼「納瓦利內!」此時,前往教堂的隊伍已綿延超過一公里半。

棺材被裝上了汽車。人們從四面八方向棺材投擲鮮花。在離教堂正門不遠處的人群中,有人唱起了祈禱歌。歌聲時而被「英雄不死!」的呼喊打斷。

被扔滿鮮花的靈車在掌聲中駛向墓地。「謝謝!」的呼喊聲不絕於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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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離墓地不遠的地方,兩個孩子——一個穿着藍色羽絨服的七歲男孩和一個穿着粉色羽絨服的三歲女孩——在玩擊掌遊戲。手捧哀悼花束的母親看着他們笑了。「那幺小的孩子也來道別!」一位路過的高個子老婦微笑着看看他們,「上帝保佑,好歹他們可以活着看到幸福的未來俄羅斯。」「是的,他們還是有機會的。」人群中一名白髮蒼蒼的男子答道。

人流經過離墓地約一公里處出現的一個自發的紀念碑:人們把鮮花和教堂的蠟燭插在雪堆里。很快,他們開始在雪地上放紙條:「春天會來的,我們一定能搞定」、「納瓦利內是俄羅斯英雄」、「阿廖沙,你是我們的光」、「阿列克謝,感謝一切」。一名路人感嘆道:「髒雪堆和鮮花,這就是俄羅斯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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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墓地外的金屬柵欄上,有人用黑色記號筆寫上:「廖哈·納瓦利內 1976—2024」。「讓我們感謝阿列克謝為我們所做的一切,」響起了一個人的聲音,「謝謝,阿列克謝!」

「謝謝,阿列克謝,謝謝!」人群響應道。

納瓦利內墓前豎起了一個木製十字架,上面貼着這位政治家的側身黑白像。此時,前來與阿列克謝·納瓦利內告別的人已經帶來了許多鮮花,墓前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花堆。人群走啊走:停留片刻,或劃十字,或鞠躬。站在他們旁邊的一位穿西裝男子每隔10秒就會提醒一次:「請往前走。大家都想道別。」

「為什麼他還要回來?」離開墓地時,一個女孩抽泣着說。

一名男子朝排隊的人群點了點頭:「為了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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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來源微信公眾號:再昧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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