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淄博燒烤走紅是社會荒蕪的表現

淄博燒烤一夜走紅,正在大踏步鋪陳一副荒誕景象:成群結隊的外地人蜂擁前往,燒烤攤前排滿長隊,市政府正在從各個方面應急建設,以奠基淄博與年輕人的「雙向奔赴」。這是發生在燒烤架邊上的沉浸式場景,淄博東北化,而社會加速荒蕪化。

這裡的社會荒蕪並不是指人流量稀少,或街面荒涼,相反,現在的社會荒蕪群集、油膩且熱鬧,尤其是年輕的軀殼無意識地追求整齊劃一的動作,以飽滿的熱情,像吞噬自己靈魂一樣咀嚼淄博燒烤的「靈魂三件套」。這樣的存在,見證了自己和他人某些部分的死亡。

有人很想探究淄博燒烤走紅的成因,羅列各種因素,但都停留在工具的層面,而沒有往前更推進一步。這種文旅行業乍起乍落的營銷成果,與其說是主政者與流量製造機制的合謀,莫若說是社會荒蕪化隨機的、空洞的表現。社會病了,燒烤等走紅是它的症狀。

燒烤網紅、文旅局長便裝等把戲,讓一個地方罩上巨大的濾鏡,幫助當局的主管部門從文創思維過渡到視頻時代。短視頻時代的特徵之一,就是以名義上附和底層生活方式的精明操作,收割底層的注意力,以規模化的欺騙掩蓋社會急速荒蕪的日常。

在這種社會日常中,大量更有價值的議題先是與權力脫鈎,再與和議題密切相關的人群脫鈎。脫鈎過程,價值議題遭到了兩個方向的捶打:先是被權力遏制與污化,然後再受到民眾的嘲笑與拋棄。價值基礎的流失近似荒漠化進程,在操作與附和中達致。

似乎還不能將荒蕪社會中人視作完全的工具人,他們在燒烤攤前發出快樂的笑聲,他們嫻熟地使用摻雜字母、異形字的話術在社交媒體上接承接灌輸並灌輸別人。一時間,他們忘了四面楚歌的失業風險,沒有歷史感與問題意識,卻在暢想下一個樂園。

諷刺的是,年輕世代一邊以躺平自詡,排斥多生、奮鬥、買房等政策口徑,另一邊卻精力旺盛地參與社會荒蕪化的造景運動。社會荒蕪提供了一個個飛奔而來又疾馳而去的生活套件,這讓虛偽的年輕人損耗尤其明顯,也因為被過度地利用,他們病得特別厲害。

短視頻及流量經濟是局域網的原創,它們藉助社會荒蕪衍生出塑料花一樣的花園。官方的取態非常乾脆,它一方面馴化嚴肅議題的流量呈現,引導阻擊它的道德評價;另一方面,它又濫用「為我所用」的原則攫取流量利益,以柔化深層次的焦慮。

前段時間,各地文旅局長按照當地的標誌性文化,競相登上由到安全流量組裝而成的變裝秀場。這些衝着流量變現而去的變裝秀,因為沒有與之競的爭社會議題,它們長驅直入到類似「淄博燒烤攤」的社會角落,與精神貧乏的受眾同頻共振。

「淄博燒烤走紅」,「文旅局長變裝」也許可作為文旅局的業績,但這種「輕工業」的繁榮無法求解真問題,絲毫不減席捲各地的財政危機,更無助於解決經濟發展的困境。當然,它們在荒蕪社會空間搞出幾聲官民合唱,興許可以暫時麻醉神經,遮斷望眼。

在社會荒蕪化的進程中,「煙火氣」這個詞得以強調幾乎是命中注定,帶着某種民族性與悲涼感。它的視覺效果相當可觀,為荒蕪社會提供了老少皆宜的幻覺,同時鈍化了城管嚴控的街頭秩序,令人們獲得醉酒般的感受,假如霓虹閃爍,繚繞煙霧,亦可人間萬象。

在不久之前,「煙火氣」還是裝點管控經濟門面的修辭,現如今成為官民共識一樣的存在。這種上有念叨、下有回聲的修辭共鳴,出人意料地掩蓋了「煙火氣」這個詞所象徵的權力俯瞰視角,社會的荒蕪化不僅蠶食價值議題,也以不知畏懼的憨態吞噬階級差異。

就像沙漠上的風暴特別強,荒蕪社會的注意力也相當有限,注意力經濟快速來也會快速去,畢竟荒蕪意味着社會成員的生活密度低,他們可以容忍或漠視生活質量,但無法容忍略微時長的鐘情。就在淄博燒烤走紅的同時,始亂終棄的丁真式命結局就開始倒計時。

有人以為,消除了社會的多元化,就可以消除某些不受待見的隱患。何曾想,社會的荒蕪化並不與安全社會劃等號,它是風險社會的極端形式之一,只因日夜不停上演的流量劇本被忽視了。流量或許可以馴服,但社會荒蕪化卻沿着它的邏輯如脫韁之馬。

說到底,淄博燒烤走紅是非常無聊的事,它既不能真正安慰官方的發展焦慮,也無法減輕大眾的生存壓力,除非醉生夢死也被定義為積極的生活方式。當然,流量無法為社會的荒蕪化負上全部責任,但它在合謀中鈍化社會敏感度也是事實,荒蕪將警訊緊緊包裹。

(全文轉自微信公眾號舊聞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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