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3日,上海通報了5名核酸檢測結果異常人員,他們均為松江區九里亭街道一家超市的員工。病例一的46歲女員工住在閔行區梅隴鎮的江南欣苑。
普樂路333弄的江南欣苑,就此成為上海此輪疫情第一批真正意義上被封禁的小區之一。從3月2日至今,江南欣苑已經被封了:
48天。
48天以來,21棟樓里的524戶坐了太多次過山車。從這個小區的經歷,可以看出上海早期抗疫的一些漏洞,上海一開始為什麼會失守的答案,其實也在其中。
獸爺的好友包叔說,病毒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人類的猶豫和反覆,在它眼中就是軟弱的表現。
3月13日中午12點左右,一位住戶發現,小區門口防護鐵柵欄旁邊擺着一把椅子,一個女人坐在那裡一邊打電話一邊撕心裂肺地哭,旁邊站着一個高個子小伙叉着腰,怒氣沖沖。
原來是女人的姐姐是癌症晚期,被困在江南欣苑十幾天。工作人員把情況反應了上去,僵持了將近三個小時後,經過居委會、派出所的努力,最後把她姐姐放了出去。
那時,居民們信心滿滿,晚上自發組織合唱《歌唱祖國》,下沉社區的梅隴鎮派出所副所長後來對媒體回憶:
那晚暖風輕撫,所有人感覺春天已近。
1
3月15日,14天封禁期結束,留守江南欣苑的大白從中午開始有序撤離,晚上八點,社區的解封告知書姍姍來遲,告訴大家可以重啟美好生活。
那天晚上,江南欣苑的居民高興壞了,他們排着長隊簽署了承諾書,領到了出入證明。那天晚上,一位住戶炒了幾個小菜,播放了一首許巍的《藍蓮花》,還久違地夜跑打卡了。
只可惜,自由是短暫的。那個時候,上海的疫情已經隱隱有爆發的趨勢,感染人數(確診+無症狀)破百了。
六個小時後的凌晨四點,江南欣苑的居民接到了來自鎮裡防疫辦的新通知,為了保證接下來兩天的核酸檢測,全鎮的居民小區、村宅封閉管理,人員只進不出。各商戶、企事業等到3月18日就可以開業。
然而,3月18日,江南欣苑居民們翹首以盼等來的,是一份再次延遲解封兩天的通知,但是留了一道口子:
臨時解封五小時。
很多居民沖向超市瘋狂採購物資;一位租戶說,還有人在這個時間段,選擇離開上海。有一位住戶則離開小區,住到了別處。
還有些住戶,並沒有把這次封禁放在心上,他們也只買了兩天的物資。但沒想到此後,梅隴鎮的封禁期不斷+2,一次次延遲解封。
就這樣,一直到了3月27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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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7日,江南欣苑19號樓被封了。
一位隔離酒店後勤工作的住戶自測異常,並被證明為密接人員。整個小區的解封又一次被延後。
到這裡,江南欣苑的居民已經被封了27天,他們開始質疑封控的意義。十幾次核酸,就這麼白白失效了。大家認為,此時再次出現密接,已經不是居民的責任。
一位業主抱怨,小區雖然從3月2日就封禁,但每天都有車輛自由出入,社區給的說法是,那是防疫人員。他們多次向居委和物業反映,要求統計防疫人員的人數和出入情況,但回複數字總有差異,最多的一次說有10個人。
除了防疫一線人員,還有一些人拿着蓋章的文件和核酸證明,就能自由出入小區,這些人的數量,同樣沒有嚴謹的統計。
住戶們徹底沒法忍了。3月27日,他們集體呼籲領導解決問題。
彼時,整個上海發生類似情況的小區有很多。梅隴鎮的其他小區還出現了居民三天沒做核酸,卻被公告小區出現陽性的例子。
基層的一些問題,逐漸暴露出來。上海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防疫模式就此轉變,精準防控的「九格宮」,到了3月28日變成「鴛鴦鍋」,再到4月1日,全部變成麻辣火鍋。
3
4月1日,隨着浦西的全面封控,江南欣苑解封的想法徹底破滅。
4月2日,小區上報了一例確診。此後,小區不斷出現確診,病毒再次在小區蔓延。
而根據防控辦公布的數據,目前江南欣苑還有:
7人確診。
讓我們再從頭捋一下江南欣苑封禁的時間線:
3月1日,發現超市女員工確診(後來他的丈夫也確診,小區出現多例無症狀);
3月15日,小區14天封禁期滿;
3月16日凌晨,梅隴鎮通知封禁兩天,全鎮做核酸;
3月18日,解封延期,但臨時解封5小時,此後解封不斷延遲;
3月27日,小區出現密接人員(後未被確診),加封7天;
4月1日,浦西全域靜態管理,全域核酸檢測;
4月2日,小區再次出現確診。
可以看到,時隔一個月後,第二波感染又席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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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今天,48天了,江南欣苑裡的居民,已經做了三十多輪核酸,十幾輪抗原檢測。
目前為止,江南欣苑一共收到四次發放物資。第一次送了蔬菜大禮包,第二次發了藥,第三次發了生活用品,第四次發了肉食酸奶等。
隔離第22天以後,有位住戶在小區里挖野薺菜,用來包餛飩吃;第40天的時候,他發了一段醬油拌飯的視頻,調侃自己唯一的蔬菜是一節剪成很多段的蔥。
一位年輕的租戶說,現在物價太高,跑腿費動輒上百,自己還年輕能扛得住:
忍一忍就過去了。
4月9日,有居民發現梅隴鎮發放的生活保障物資中,豬肉存在巨大質量問題。很快,供應商被證實違法,兩位幹部被撤職。
現在,整個上海已經被封控了18天,江南欣苑的故事,在很多小區上演。
前幾天,看到有小學生寫日記說,爸爸媽媽因為炒飯多放了扁尖(筍),吃骨頭用了幾張紙而吵架,她說:
疫情再不清零,媽媽的溫柔就清零了。
一位老人因為不會手機購物支付而向社區求救,說她為自己這種不正規的方式感到慚愧,但還是有一個懇求:
希望能有一個番茄,已經好久沒吃過了。
另一個老人,把錢還給鄰居小姑娘以後,送給她一首毛筆寫的《春日》。
那首詩是朱熹寫的,描繪了春日美景,暗喻了自己的美好期盼。朱熹一生沒有渡過淮河到達北邊的泗水,於是只能想象自己神遊尋芳。
現在的江南欣苑,窗外樹木蔥蔥鬱郁,鳥兒嘰嘰喳喳,大喇叭里循環播放着足不出戶的公告。
春病與春愁,何事年年有。
上海的作家裡,除了張愛玲,我最喜歡的,就是金宇澄了。他小說里的上海,兵荒馬亂,有葷有素,但其實是悲的。小說扉頁有一句:
上帝不響,像是一切全由我定。
(全文轉自微信公眾號獸樓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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