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犯歐金中」和媒體故事：他救海豚 誰救他？

福建莆田歐金中殺人案，引發的波瀾遠超估計。中國新聞周刊的報道發在微博上後，有超過100萬人點讚。

被一些人理解為有100萬人贊成他，這肯定是誤解，有很多人贊的是周刊「報道出真相」。但是他確實是最受同情的殺人犯，這一點沒有疑問，第一條評論是同情他的，有超過10萬人點讚。 

這個身高180厘米的通緝犯，在網上正受到一些人的祝福。大家祝他好運，相信警方會感到尷尬。他們應該會很快抓捕到他，判他死刑，但是對他的同情無法消除，這種同情背後，其實是普遍的絕望：人一旦落到那個境地，除了匹夫之怒，舉起屠刀，還能有什麼選擇？

歐金中的故事非常簡單：5年前，他拆掉了自己的老房子，想像鄰居一樣修漂亮的房子，但是鄰居一直阻撓。鄰居比他有錢，也比他有背景，5年過去，拿着合法建設批文的歐金中，硬是無法動工，自己和八十多歲的老母親，只好住在臨時搭建的鐵皮屋裡。 

風把他「房頂」的鐵皮吹落，掉在鄰居家地上，雙方口角引發矛盾總爆發。他殺死了鄰居家兩口人（包括一個兒童），而且跑掉了。 

我關心的是，歐金中和媒體的關係。 

這可以被理解為一件「事先張揚的殺人案」，因為歐金中在網上多次發帖，呼籲領導關注他的問題，那種氣憤、委屈和絕望溢出屏幕，但是很可惜無法引起當地政府部門的注意。 

有一個網絡截圖顯示，歐金中曾求助於當地的東南電視台（東南衛視），在對話中，他稱記者為「您」，這說明他是一個懂禮節的人，而且想做一個好人。仍然很可惜，電視台也沒有幫到他什麼，我們也無法知道這次「報料」有沒有什麼效果。 

歐金中想求助媒體，說明他是一個有現代意識的人，知道把自己的遭遇變成「公共事件」，才會引起當地政府的注意。這也和他個人經歷有關，他是一個農民，但是也和媒體打過交道。因為曾經救助過兩隻海豚，他被福建當地媒體海峽都市報報道過，在報道中，他被稱為「村民歐金忠」（警方通報用的是「歐某中）。

這一定是他生命中的高光時刻，畢竟一個普通人「上報紙」是很難得的事。當然，他可能不知道，媒體關注的其實並不是他，而是「海豚」。兩隻海豚的命運，足以牽動「都市人」的心，但是一個農民修建房屋遇到的困境，對大城市人來說，卻沒有任何意義。 

這可能也是他最後幾年痛苦的原因，在心中他一定燃起過希望，認為媒體能夠幫到自己。對他來說，一個能夠發聲、說理的地方，也是一個救命的地方，可惜最終他還是失望了。 

據說，在救助海豚之前，他也曾到海里救過落水兒童，在當地村民中有一個「好人」的口碑。在歐金中身上，我們能夠發現普通人的道德感，雖然身處底層，一個人仍然渴望獲得社會的認可，渴望「成為好人」，他本來應該成為一個「鄉賢」的。 

現在，他的命運已經破碎，一切都無可挽回了。但是，他身上的悲劇性打動了很多人。他的崩潰和犯罪，也成為他最後的吶喊，而社會，本來應該早一點傾聽到他的聲音。當然，說「社會」有點空泛，最重要的還是當地政府能夠聽到。 

此事也證明，一個普通人想通過媒體來改變命運是多麼艱難。他在向記者求助的時候，或許會提到自己曾經救助海豚「上報」的經歷（「我救過海豚上過報」），一定心存幻想——那終究是錯覺。對像歐金中的普通人來說，「發聲」變得越來越重要，但是毫無疑問也越來越困難。

（全文轉自微信公眾號中產生活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