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最後一代」——從上海人到香港人

文 / 澳洲新南威爾斯大學政治學博士 林松（Dr LIN Bin JP）

 

「這是我們最後一代！」此語來自上海一市民面對警察上門要求前往隔離地點時的回應，被視為中國大陸年輕一代對社會的無奈與無力感，瞬即通過互聯網瘋傳到世界各地，大家爭相轉發，成為新一代中國人的「豪言壯語」。

同樣，香港年輕一代又怎樣看待自己呢？這一兩年越來越多香港人離開香港，跑到其他國家。海外的來自中國大陸的同胞，見到「黃皮膚」者往往會問「你是哪裡人？」如果聽到答案是「上海人」、「北京人」，答案不會引起多大不滿。但如果聽到回答：「我是香港人。」往往無名火起三千丈，立即質疑：「你為什麼不說你是中國人？！」因此，現在的「香港人」會不會也成為「最後一代」？

政治鬥爭延綿不斷

說出上述「豪言壯語」的那上海青年，沒有當場詳細解釋為什麼說出此語，聽者可以作出各式各樣的解讀。現場的「大白」白衣人警察，當時要求青年離開住所，服從命令前往指定地點隔離。這青年強調本身檢測屬於陰性，並非陽性，警察無權強制他離開住所。警察提醒，如果他不服從，可會留下不良記錄，影響三代人。這青年因此回應：「這是我們最後一代！謝謝！」

如果從一個比較平常的社會發展角度去看，可以說是現代年青人很多都不想生育，原因包括經濟壓力、城市空間狹窄，希望「享受二人世界」勝於「傳宗接代」等等。

誠然，在中國大陸還有一個政治因素影響，正如那「大白」警察說的「影響三代人」。自從毛澤東1949年成功把中國分裂成海峽兩岸以來，大陸這邊經歷「鎮壓反革命」、「三反五反」、「肅清反革命」、「反右」、「整風」、「文化大革命」、「清除精神污染」、「反自由化」等等，都是「中國人斗中國人」，並且「搞株連」。即使一家人，也出現互相「檢舉」。

這些政治鬥爭此起彼伏，一浪接一浪，延綿不斷，折騰了1949年至今好幾代中國人。近月出現的「躺平」，不就反映了這代中國人的無力感與無奈？

中國人定義的變化

隨著毛澤東成功把中國分裂成海峽兩岸，這分裂也深深地影響兩岸的人如何看待自己。記得在香港讀小學的時候，當時學校和老師都在教學生「我們都是中國人」、「我們的國家是中華民國」等等。

然而到了1971年，毛澤東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取代蔣介石的「中華民國政府」在聯合國組織的代表位置，局面開始逐漸變化。中共一直宣傳本身是「中國唯一合法政府」，不容許再出現「中華民國」這個詞，只能稱「台灣」。

中國大陸方面，雖然一方面一直把台灣、香港、澳門上生活的人，理論上視為「中國人」，但卻長期強調、形容、宣傳這些人是「台灣同胞」、「香港同胞」、「澳門同胞」。加上長期對台灣、香港等地的「妖魔化」、「貶斥」、政治打壓、在國際組織中的排斥，間接促成了台灣與香港的人也不再認同自己是「中國人」。

中國大陸上的人，似乎普遍認為「中國人」就是效忠中共的老百姓，是服從中共領導的老百姓，並且以「中國」、「中國人」感到自豪的人。但是，在台灣、香港的人尤其是年青一代，已經逐漸覺得自己是「台灣人」、「香港人」，「不是中國人」，以「中國人」為恥，感到「中國人」是一個「貶義詞」。

地球村上的地球人

由於親身經歷這些變化，曾經嘗試以「中華民族」、「炎黃子孫」、「華人」、「華裔」、「Chinese」，去形容、囊括海峽兩岸三地的人，有時是可以的，但有時也引起反彈。

兩三年前在澳洲一電台節目中與幾位嘉賓傾談，使用到上述名詞時，突然有一香港背景人士「發怒」，甚至對我說：「我對你產生懷疑！」我聽後摸不著頭腦，不清楚為什麼對方「發怒」，對方也沒有解釋清楚。原來有的人，當聽到你的說法或用詞，跟他們不同，他們就會當你是「敵人」，也不會跟你解釋為什麼，不想去交流溝通。

直至最近跟兩位香港青年交流，觸碰到「華人」、「Chinese」這些詞，這兩位香港青年坦白說不會使用這些詞來形容自己，因為覺得這些詞是「貶義」、「侮辱」。我誠懇地問，那麼如何去描述中國大陸、台灣、香港三地的人呢？得出的結論是，大概只可以使用「黃皮膚」、「亞洲人」等詞。

這也不能錯怪這些年青人，因為這是毛澤東分裂海鮮兩岸，打壓台灣和香港所造成的。可能今後只好說「兩岸三地的人」、「地球村上的地球人」。

世上再沒有蘇聯人

不過，這也發人深省。香港從2019年至今，局面不斷變化，越來越多香港人離開香港，跑到其他國家去。現在的香港，還是否2019年前的香港？還是否1997年前的香港？

將來香港的新一代，還是不是跟我們一樣的「香港人」？生活在香港的下一代人，會認為自己是「香港人」？還是「中國人」？近年已經出現「新香港人」這個形容詞，甚至諷刺說是「南深圳人」。那麼，我們現在說的「香港人」，會不會成為「最後一代」？

碰巧在網上看到，原來真的曾經出版過一本書《最後一代》，作者是高爾基（1868-1936）。高爾基是蘇聯深具代表性的文學家，名著有《海燕之歌》、《母親》、《童年》、《在人間》、《我的大學》等等。

「蘇聯」、「蘇聯人」已經成為歷史名詞。那麼，「香港人」、「中國人」在未來又會怎樣演變呢？難道只有使用「地球人」這個詞是最穩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