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專欄的上篇文章中已經介紹了牆內的財新網用《63歲景俊海轉崗全國人大 曾任吉林省委書記》的標題來提醒讀者「事出反常必有妖」。
與此同時,上海解放日報社的上觀新聞網則以《另有任用的省委原書記,新職明確》為標題,同樣是意在提醒讀者「此事非比尋常「。
我們都知道中共政權的全國黨代會是五年一屆,地方各級黨委在同級黨代會上換屆也是五年一次。每屆全國黨代會召開之前擬定連任和新任中央委員名單時,即有所謂「三上四下」之說,即在召開全國黨代會的當年滿63歲的省部級正職可以進入新一屆中委候選人名單,64歲就基本不被考慮了。
這就是為什麼每到新一屆全國黨代會召開的前一年為省級黨代會上換屆做準備的省委書記、省長大換班過程中,就要以六十三歲為年齡界限了。在某屆全國黨代會召開的前一年,總有一批未達65歲的省委書記或者省長被安排提前退出一線領導崗位—-無論他們當時是64歲還是63歲。比如1953年出生,與習近平同庚的前湖南省委書記徐守盛,前江西省委書記強衛,以及本文下面會詳細介紹的景俊海吉林省委書記的前輩王儒林等,均是在中共十九大召開的前一年,也就是2016年年中被安排「退居二線」的。
而以如上幾位也是63歲就被退居二線的前省委書記們做例,就更能說明景俊海的63歲退居二線是「事出反常」了。因為下屆中共全國黨代會,也就是中共二十一大要在後年秋才召開。而依慣例,吉林省的十三屆黨代會應該是在明年的後半年才召開。那麼就算習近平並沒有讓景俊海在二十一大上晉升副國級的打算 – 這意味着在二十一大召開當年就年滿65歲的景俊海沒有可能連任中央委員,但也沒有理由趕在今年6月就早早把景俊海打發到全國人大「養老」。
今年63歲或者64歲,也就是出生於1960年或者1959年,與景俊海同歲或者還比他年長一歲的在位省委書記有遼寧省委書記郝鵬,湖北省委書記王蒙徽,浙江省委書記易煉紅,河南省委書記樓陽生等。正常情況下,這幾個人只要沒有被習近平計劃在後年的中共二十一大或者大後年3月的新一屆全國兩會上晉升副國級,那麼就應該會在明年下半年召開的該省新一屆黨代會召開之前的一至幾個月里被陸續安排進全國人大的某個專門委員會。
另外今年6月對景俊海離任吉林省委書記的新聞發布內容也很反常。正常的運作方式是:65歲生日的當年被宣布不再擔任省委書記者,中共新華社的報道中都是不提原因—-因為沒有必要,同時也不會把該人即將擔任的全國人大某專門委員會的副主任虛職說成是「另有任用」。而宣布景俊海不再擔任吉林省委書記的中央決定中,居然加了一句「另有任用」。
而標準的慣例是:中共中央組織部只有在安排某省部級官員從在任一線崗位轉崗或者升遷至另外一個一線崗位時,才會在宣布該官員不再擔任此一線職務的同時附加「另有任用「四個字,但對被從一線崗位打發到人大或者政協,也就是退居二線的幹部,從來都不會使用」另有任用「四個字。景俊海絕對是唯一的一例。這就是為什麼上海解放日報社的上觀新聞記者故意以《另有任用的省委原書記,新職明確》為標題加以諷刺。
照理,對於在63歲或者64歲就退居二線的省委書記或者省長,新華社的報道中都會在最後附加一句:「據悉,XXX(X X )同志是因為年齡原因不再擔任省委書記(省長)職務」。原因當然是避免引發「誤解」。這也反證景俊海的「不再擔任」省委書記職務,不是「因年齡原因」。
聽聞景俊海被「另有任用」的去向居然是全國人大的專門委員會,筆者在驚詫之餘,自然想起了景俊海吉林省長和省委書記職務的前輩王儒林,當年也是63歲上就被從省委書記崗位上安排退居二線的。
我們這裡先把中共歷任吉林省委書記從景俊海往前倒數5位,即:景俊海( 2021年1月至今年6月),巴音朝魯(2014年8月至2021年1月),王儒林(2012年12月至2014年8月),孫政才(2009年11月至 -2012年11月),王珉(2006年12月至2009年11月)。
而如上開列的五任吉林省委書記中,唯有王儒林是吉林「土生土長」。祖籍河南,在吉林出生,和當今聖上習近平同庚,而且還是和習近平同年同月「下鄉插隊」。
日後的王儒林雖然沒有真正的學歷,甚至連習近平的「工農兵學員」的資歷都沒有,但卻因為其基層共青團幹部出身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就被提拔,一路升到吉林團省委書記的位置。再往後就是受益於張德江的栽培,在吉林官場一路順風。2010年1月升任吉林省長,2012年12月出任吉林省委書記。
2014年8月,王儒林「臨危受命」,在把吉林省委書記職務交給時任省長巴音朝魯的第二天,就被時任中央政治局常委劉雲山陪同出席山西省委幹部會議,接替了袁純清的山西省委書記職務。澎湃新聞隨即發表《山西新任「一把手」王儒林的吉林40年 》一文。人民網也發表《新「晉官」王儒林:在吉林工作45年 反腐先看一把手》一文為他造勢。
《夜話中南海》專欄過去的相關節目中,已經介紹過2014年的那場山西政壇大地震,被中紀委和中組部定性為「塌方性腐敗」。當時的王儒林被宣布不再擔任吉林省委書記時,當然是要強調一句「另有任用」。至於當時被王儒林取代山西省委書記職務的袁純清雖然在省委幹部會議上還被劉雲山當眾嚴厲訓斥,但因為是已經被中央決定平級調動,安排到中央農村工作領導小組當副組長(組長是分管農業的國務院副總理兼任),所以在對他的山西省委書記的免職決定里,也有「另有任用」四個字。
照理說,這個袁純清和王儒林一樣,也是「團派「出身,而且與當年的共青團」老總「李克強的關係比同時期擔任團省委一把手的王儒林更近一層,在當時的團中央機關和全國青聯任職時是李克強的得力助手之一。所以當中共黨內把習近平「用人不當將對黨和國家造成很嚴重後果,山西就是典型」的一段訓話傳達到縣團一級後,就是山西省的幹部們也都非常奇怪習近平為什麼會對袁純清網開一面,居然沒給他的一個降職降級處分。
當時的中央黨校教授汪玉凱曾經在公開場合點着袁純清的名字批評,說是「山西存在用人不當、用人失察,導致腐敗連連,山西的主要領導要對此負責任,對袁純清調離的用意與此有關。另外,不僅僅是省委書記,山西省紀委、組織部都有一定責任。」
王儒林「臨危受命」之後,中組部的共產黨員網也發表了《晉官難當:袁純清與王儒林的治晉交棒》一文,繼續為他造勢。文中說「晉官難當」不是新鮮提法。只不過,原來多指安全生產事故的難以監管;而最近這一概念被人們賦予了新的含義:自十八大反腐風暴以來,山西已有金道銘、杜善學、令政策、陳川平、聶春玉、白雲、任潤厚等多名高官被查,所引發的官場海嘯更是難以想象……。
該文章還透露,時任山西省長李小鵬曾對記者訴苦水,說他當山西省長的感受只有八個字:「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2015年3月的全國兩會期間,王儒林面對央媒記者的採訪,把山西的腐敗特點,歸結為「量大面廣、集體塌方、形勢嚴峻複雜」,更稱山西官場集體塌方「不是個案孤立的,是一坨一坨的。一查就是一幫,一動它就塌方」。
當時的王儒林還對採訪他的央媒記者訴苦說:反腐打貪官的同時還有一項同樣重要的工作是「物色合適的人選補位空缺、重建官場」。但卻苦於無人可選,無人敢用..….。
因為當年的王儒林是被習近平委以重任,寄以重託,所以一時間關於他將會在十九大上出任中央書記處書記兼中紀委第一副書記的呼聲甚高,沒成想他在山西省委書記位置上只坐了一年零10個月,反腐工作僅僅取得了所謂「階段性成果」,習近平便沒指望他「再接再厲」,趕在山西省十次黨代會召開之前安排他退居二線了。
相對於王儒林,其吉林省委書記的繼任巴音朝魯雖然也沒有被習近平恩賜一個副國級,但畢竟是在省委書記位置上堅持到65歲零1個月才被要求讓位給時任吉林省長景俊海。屬於標準的「正點下車」。
有道是,因為巴音朝魯是鄧小平時代開始之後少有的出自「少數民族」的省委一把手,同時又因為他所屬的民族蒙古族是個「大少數民族」 ,每屆的全國人大副委員長或者全國政協副主席中都有該民族代表的份額,所以當初自巴音朝魯榮升省委一把手後,無論是在內蒙古還是在吉林,都有人看好他的副國級未來。
離開吉林省委的一個月後,巴音朝魯被宣布為全國人大環境與資源保護委員會副主任委員。8個月後,他的蒙古族同胞,中共前「蒙古王」烏蘭夫的孫女,中共前全國人大副委員長布赫的雙胞胎女兒之一,比巴音朝魯年輕三歲的布小林也被安排進了這個全國人大環境與資源保護委員會,按照入「場」的時間順序排名在巴副主委之後。
關於布小林2021年年中是否真的是因為「健康原因」而被免除了內蒙古自治區政府主席職務,提前退居二線 ,以及她的家庭與習近平家族曾經的「患難與共」,詳見筆者三年多前發表在本專欄的《誰將是中共國務院的下屆女性副總理?》和《 夜話中南海:石泰峰「超齡服役」是在等待晉升副國級?》兩文。這裡只要補充一句,那就是布小林「健康出了問題」之後,即有一些內蒙古族的幹部,包括筆者當年的一位蒙古族大學同窗都為巴音朝魯遺憾,認為假設布小林「健康出了問題」的時間提前半年多,習近平就不會安排巴音朝魯退居二線了。
轉眼到了去年3月,在第十四屆全人大一次會議上,巴音朝魯被宣布為民族委員會的主任委員,68歲上被從二線虛職轉為二線實職,也算是習近平對他的一種肯定。與此同時,比巴音朝魯年輕3歲的布小林卻只是被繼續留在環境與資源保護委員會副主任委員的任上。到底是因為布小林的身體情況已經不允許她出任一個有自己辦公室的二線實職,還是習近平對她的「民族情緒」不甚放心,筆者無從判斷。但巴音朝魯在68歲上還能夠被安排為全國人大民族委員會主任委員的二線實職,至少可以證明他身為一個蒙古人卻對習近平推行「民族同化」、「少數民族漢化「政策是堅決擁護的。
前面開列的五任吉林省委書記中,孫政才和王珉的下場人所共知。這裡只要提醒孫政才是在吉林省委書記任上與時任上海市委書記習近平一同進入十八屆中央政治局的。但是孫政才比習近平整整年輕了十歲,習近平怎麼可能對他放心?
至於孫政才當年吉林省委書記的上一任王珉是和後來的景俊海一樣,到吉林後先任省長,繼而就地升任省委書記。日後又從遼寧省委書記任上「正點下車」。當時的去向就是如今的景俊海剛剛去報到的全國人大教育科學文化衛生委員會。
說完了如今正在秦城監獄裡「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的兩個前吉林省委書記孫政才和王珉。回過頭來再說景俊海。
司馬南同志曾說過:「基本上所有的貪官的事兒就是兩類:涉及到個人品行方面的,一是口袋沒管住,二是腰帶管不住。涉及到政治方面的問題就更嚴重了。」
關於孫政才和王珉兩人是如何得罪了習近平, 也就是司馬南所說的涉及到政治方面的問題,筆者在本專欄過去的文章中已有介紹。至於如今的景俊海被迫提前退居二線的原因,幾乎肯定不是和孫政才及王珉一樣的政治原因,很難想像習仲勛陵墓宏偉擴建工程的主持人會因對習近平的「忠誠不絕對」而在黨內遭受「冷處理」。
而從沒管住腰帶也沒管住口袋,包括沒管住老婆、情人及子女的口袋的角度判斷,不能排除的可能性之一就是景俊海已經被中紀委實錘的「八個有之」的性質雖然已經達到了中紀委界定「嚴重違紀違法」的標準線之上,但習近平念他為皇阿瑪修墓擴陵功不可沒而對他網開一面。於是便有我們如今已經看到的結果:不予處分,調離一線領導崗位。
但是,如果習近平的「紙」最終還是「包不住火」,景俊海到了全國人大專門委員會之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前車之鑑是:如今在秦城監獄裡打發餘生的前吉林省委書記王珉和前陝西省委書記趙正永等一票落馬貪官都是從省委書記崗位上「平安降落「之後還是在全國人大的某專門委員會副主委任的上被倒查倒追的。日後的景俊海在全國人大專門委員會的會場上突然被中紀委人員帶走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如果真有這一天,那麼吉林省委書記就也和我們過去節目中已經介紹過的貴州省委書記的位置一樣,堪稱中共政壇里的高危崗位了。
另外一個不能排除的可能性就是景俊海的問題被習近平成功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之後,突然鹹魚翻生,從二線重返一線,甚至是在2028年3月的新一屆兩會上被安排一任副國級職務。
這樣的先例也不是沒有。具體內容留待本專欄的下篇文章介紹和分析。
全文轉自自由亞洲電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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