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討許家印,更要反思制度

1.目前對許家印的眾多聲討,一個集中火力點,或顯明或潛在是在抨擊「資本無序擴張」。每次看到「牆倒眾人推」的現象,不免讓人多思考一些。任何一個地產商,到一個城市拿地投資,都不可能離開行政審批與監管。一段時期內的地產神話,也一定與該時期內的制度偏好高度相關。因此,恆大作為宇宙第一房企破滅,表面看是一個企業的問題,根本是制度環境問題。權力與資本不是兩張皮,而是公權力監管下的資本運作。如何理解權力與市場之間的關係,是一個制度問題。

2.許家印本人和那些年瘋狂的煤老闆一樣,地產模式和傳統採煤邏輯一樣,沒有創新技術含量,一個是不斷借錢找工人蓋房子,一個是不斷雇挖煤工不斷開口子。這一類型的「企業家」的財富密碼,主要是和掌握決策權的人之間的身份關係。這種傳統熟人社會的親緣邏輯,雖然可以轉化為合乎程序的官員績效與財政收入。本質是赤裸裸權力的遊戲,只是分工不同,許家印只是一個符號。這可以對比像比爾蓋茨、喬布斯、馬斯克這樣的企業家,他們企業創造利潤的方式,主要是依靠創新技術,成為價值創造的引擎。企業的生命力在於創造,而非依附於權力,制度性套利。而地產模式,只是在不斷汲取民力,以往人們上交皇糧國稅,現在做牛馬同樣是如此。

3.由此許家印本人不屬於社會精英,儘管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富可敵國,關於他個人成功的神話寫成了很多暢銷書。他發財之後的表現,像極了入主南京城的洪秀全。最大限度的釋放權力欲與情慾,美女歌舞團相伴,極盡奢靡的享受。回頭看他沒有為社會創造出財富,卻增添了宇宙級的債務。恆大涉及到的債務,背後是那些爛尾樓業主接盤,那些與恆大有直接業務合作,又無法兌付的中小企業接盤。債務違約需要許多人透支未來進行償還,沒有法律強制力追償,就是明搶而已。有很多人撐不到未來,因為銀行不會為這些人開綠燈,不然銀行就會資金鍊出問題。即便許家印採取了強制措施,這些追債人的聲音,也不會予以公開。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資金兌付的情況下,穩定就是最重要的。這真是很大的困境。

4.許家印不是孤例,恆大也不是一家。這個符號具有很強的風向標作用,如何處置許家印,是一個棘手的難題。當然從他被採取強制的時刻,長達兩年的各方利益博弈已經告一段落,大體是已經有了方向。在此之前的華夏幸福、融創,此後的碧桂園、富力等等,罪與非罪之間如何平衡,將會影響整個地產市場參與者的投資行為。不確定性成為制度的特點,因此人們拿潘石屹與許家印做比較,來反映企業家敏感度的問題。我覺得更值得考慮的是制度對於普通人的敏感度,最近那首《大夢》很火,那些掏空幾代人積蓄,卻只能在爛尾樓里看燭光的家庭,該怎麼辦?有的人可以背井離鄉,有的人卻將生命的全部家當託付給了「合法經營」的地產,這是多麼悲慘的諷刺。

5.制度問題,是一個發展理念問題。談到制度,總有一些磚家叫獸,充滿了傲慢與虛偽,他們如果看一看此刻恆大模式的坍塌,不知還能不能繼續油膩。當然這些人只要眼前利益,哪管洪水滔天。近二十年地產發展模式的問題,是通過合法制度,將風險轉嫁給了中下層普通人,同時依靠透支中下層廉價勞動力,來供養一部分人的奢靡享受。以所謂商品房預售制為例,購房者是絕對的弱勢方,在整個交易過程中,是孤立無援的個人博弈地產僱傭的「法務團隊」,法律從現實生活來看,並不服務於普通人。出現爛尾樓後,多是自認倒霉。這種缺乏公民參與規則制定的制度,必然成為禁錮人的牢籠,是非常值得反思與改進的。一點不值得虛無縹緲的優越。我們的城市化發展模式,建造了高樓大廈,人們卻沒有居住的能力,或者乾脆沒有完成交易,更別談幸福的個體生活。

6.制度風險源於短視。對於普通人而言,在大時代里最大的幸運,可能是避開與恆大這類的企業產生交易。人們也會僥倖,這一次沒有成為制度犧牲品。其實不然,巨額債務最終是需要國民分擔,會反映在菜市場的菜價上和工資卡的數額上。因此,每個人是有責任,去進行制度反思的,保持高度敏感性,將制度與個體生活聯繫起來,成為一個亞里士多德意義上的關心公共政治的人。制度才會有向公正的方向轉變的可能。而非相反,只想成為「人上人」,是非善惡全不重要。如此困局,未來怎麼辦?這的確值得每個人感慨。

(全文轉自密林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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