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仲文的利益

時隔年四年，再說說苟仲文。

剛剛落馬的體育總局原局長。

問一個問題：知道領導和群眾的最大區別是什麼嗎？

很多人都不知道標準答案。

答案就是：領導總是特別知道自己要什麼，而群眾總是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要什麼。

比如苟仲文。

苟剛管體育時，曾經被人損得不輕，甚至污名化為「苟東西」，被說是外行領導內行，一天體育工作都沒幹過。

他搞了個一刀切的「運動隊體能大比武」，擊劍比賽居然比跳繩，跑短跑的蘇炳添要跑3000米，連象棋隊員也要去長跑。

還記得不，全國游泳冠軍賽，傅園慧預賽第一，但「體測」不過關，被淘汰。

於是有專業人士罵：「一刀切」不對，這樣會破壞了專業管理、科學決策，會影響我們的未來。

網民們摸摸頭，覺得是哈有道理，我們也要科學化，也要專業化，也要未來。於是就罵苟局。

然而苟局長要什麼？很簡單，兩個字：金牌。

人家斬釘截鐵：

「項目中心是為金牌而生。」

「項目中心不拿金牌就沒有存在的必要，總局不拿金牌也沒有存在的必要。」

「拿金牌是總局的工作職責，是生命線」。

沒有別的，別的都滾蛋，就給老子搞金牌。

多清楚。

然後東京奧運會、北京冬奧會，金牌拿了不少，大家震驚之餘，一片歡騰。

「苟局」還放手招募、歸化運動員，比如找來谷愛凌，雙方一拍即合，谷代表中國隊拿了牌，引來萬眾叫好：這閨女真俊！怎麼看怎麼親！

「苟局」於是黑轉紅了，變成了「苟局長」，又變成「仲文局長」，最後變成「仲文顯聖真君」。網民向他道歉：仲文局長，我說話聲音大了點，我對不住你！

那時候網民覺得最重要的是什麼？金牌！

金牌的刺激下，什麼體測科學不科學，什麼歸化爭議，都一邊玩兒去，老子要金牌。

而苟局長一直認準的是什麼？金牌！

雙方短暫地目標一致，所以苟局長口碑逆轉，原地封神。

然而接着，很多網民又覺得不對勁了，那谷愛凌為啥總和咱貌合神離呢？她怎麼總是這邊比賽、那邊生活呢？

為啥俺們最盼望她說的幾句話——「我是哪哪人，哪哪就是比哪哪好！」順便曬本護照、曬個戶口本之類，可她為啥老不說、不曬呢？

老說些不痛不癢的「我要普及冰雪運動」，大兜圈子，聽得人好生不耐！普及冰雪運動關咱們鳥事，你直接說你和咱們是一頭、咱們最牛比不就完了？

於是開始翻臉，罵人，大姑娘也不俊了，也不美了，成了中土群雄罵殷素素，呸，魔教妖女，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就是來搞錢的！

然而苟局長對此在乎嗎？

這些招募運動員參不參加合唱，給不給網民做心靈按摩，提供情緒價值，他毫不關心。

網民此刻要的是面子，而苟局長認準的呢？金牌。

還是金牌。

從來就不曾動搖過。

最後，苟局長落馬了。

還有劉愛傑、杜兆才、劉奕等等他的馬流二元帥、崩芭二將軍都落馬。劉愛傑連廚師崗的五萬塊都要貪墨三萬塊。

大家仿佛才恍然大悟，原來金牌也是有成本的哈？

原來拿了金牌也是敗家子的哈。

折騰幾年，結出了幾個果子，但是仔細一看連根都爛了。

好你個苟仲文，早就看出你不是好人，「仲文顯聖真君」一下又變成「苟東西」了。幾年前罵他的話，現搬出來又管用了。

大家又要未來了，又要清廉了，又要專業性、制度化了，又要公正透明可持續了。

瞧瞧，這些年來，大眾首鼠兩端，喜怒無常，這也重要，那也重要。

一會兒要里子，一會兒要面子；一會兒要當下，一會兒要未來。

人家苟仲文呢？從來就沒有動搖過猶豫過。

就要一個東西，金牌。

人家心裡雪亮，有了金牌就有了政績，就有了話語權，就有了一切。

這就是領導和群眾最大的區別。

領導永遠特別清楚自己的核心利益在哪裡，心無旁騖，排除萬難，做任何事都緊緊盯住這個關鍵KPI不放。

而群眾，永遠搞不清楚自己的真正利益在哪裡，還經常傻乎乎地把領導的利益錯當成自己的利益。甚至，出賣自己的利益去實現領導的利益，說句俗話就叫被賣了還給人數錢，還幫人系口袋。

一個人成年的標誌是什麼？就是明白自己的核心利益在哪裡。從這個標準上看，好多人都未成年。

那麼，當下一個普通老百姓，關於「體育」的根本利益應該是什麼？

不外乎一句話：就是你和你的娃，可以更方便、更好地從事體育運動，身子更加硬朗，體魄更加強健。

而不是啥啥都是「貴族運動」，都是有錢人孩子的玩意。

比如，水上項目你孩子玩過嗎，冰雪運動玩過嗎，體操玩過嗎，網球排球玩過嗎，有地方玩嗎？和你的收入相比，貴嗎？

你多久沒能在運動場上看到過你孩子開心的笑臉了？

這就需要更好的設施、設備，更多的場地、場館，更多專業的青少年的教練，更好的運動健康保障。

還有更蓬勃的社區和學校的運動隊，更多的大中小型的賽事，更好的體育文化。

二十一世紀都過去四分之一了，你孩子是不是還只能跳台階、賭煙盒，是否連父輩小時候能踢的野球都踢不上了，這才關乎你的根本利益。

至於拿幾塊牌，那是領導的核心利益，是苟仲文的核心利益，是任期里和上級算賬用的，不是你的核心利益。

而反過來，你看苟仲文們最要緊的講話，裡面有你家孩子嗎？

再回顧一遍：

「不拿金牌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拿金牌是工作職責，是生命線。」

金牌金牌金牌。

出線出線出線。

呵呵噠。

所以回到那個問題：苟仲文到底是能吏，還是污吏？

答案是關俺鳥事。

文章來源微信公眾號：六神磊磊讀金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