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酷的閒暇：女工、冷藏車與和河南鄉村圖景

河南平頂山葉縣冷藏車事故，8名女工死亡。這事比「數學天才」是否作假重要得多。

這些女工都是同一個牛肉加工廠的，她們都是當地人。下班後，廠里派貨車送她們回家，並不是送到每個人家中，而是靠近每個女工家附近的加油站、路口，她們的家人再接她們回去。

和她們一起在車上的還有乾冰，也就是固態二氧化碳，這是用來冷藏牛肉的。乾冰揮發，讓她們窒息死亡。

人的命運等同於貨物，這很容易得出一個結論：黑心廠家，完全漠視生命和缺乏常識的司機……然後就被定性為一個偶然的事故。

實際上，這起事故是當下鄉村生活的縮影，它很殘酷，也有一定的必然性。

當下其實是河南的農忙季節。小麥收穫不久，剛剛種下秋季作物，拔草，施肥，可能還要抗旱。但是這些家庭，已經不需要這些「女工」在田裡勞動。

一種可能是農田已經租給種田大戶，這樣他們每一畝地每年會有四五百的固定收入。即便沒有出租，在大型機械的幫助下，她們的丈夫一個人就可以把田裡的事情幹完。

這些女性完全從農業勞動中「解放」了出來，她們的丈夫大概率也是如此。人們不得不尋找新的勞動機會。常見的當然是到城裡打工，但是自疫情以來，城裡的機會在逐漸減少。我看到的現實是，「返鄉」的人越來越多了。

在這種情況下，在附近能夠有工廠打工，其實是一種幸運。相信在出事之前，她們及其家人，對牛肉廠的老闆是心存感激的。

據媒體報道，這個廠是從外地買進牛肉，然後煮熟、加工，做成牛肉製品。這個廠一定不正規，用冷藏貨車送女工回家，車裡放着乾冰，實在缺乏安全生產的常識。這裡有粗糙、臨時、冷漠的一面，但是，它又是當下鄉村的「先進生產力」，至少能夠創造一點就業機會。

鄉村正在出現變化。從90年代末開始，大部分人都去城裡打工，鄉村一邊富裕（即便是河南農村，漂亮的房子也越來越多），一邊破敗（一年中大部分時間都缺乏人氣）。但是，這種「出走」的趨勢出現轉折，現在是「回歸」潮。

鄉村里更有人氣，但是「人心」卻再也不是過去那種田園式的。在經濟上，人們普遍比90年代要好很多，大部分人都不再挨餓，住房也得到改善，年輕人還在城裡打拼，能夠多少補貼家用。但是從城市裡敗下陣來的人，心中則是慌亂的。

並不意外，鄉村賭博之風開始盛行，男人們更多靠打牌來打發時光——這似乎又是男性的特權，女性反而「閒不住」，一個車裡8個人，全部都是「女工」，這實在讓人感到痛心。

但是，在出事前的一天，這些女工如期返回家中，勞動十來個小時，又掙到了一百元，心中大概率又是充實而喜悅的。

這比閒着要好。閒暇是殘酷的，如何應對這種殘酷，成為鄉村的大問題。

文章來源微信公眾號：城市的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