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只要有情有義,有血有肉地度過就可以了!—-無名氏
(十五)
網上有許多關於羅文父親遇崇基先生和母親王秋琳的材料,都不如羅文告訴我的有意思。
我從網上的材料算出來,遇伯父生於1912年,1988年在北京逝世時76歲。
羅文的母親王秋琳女士於1983年5月在北京逝世,享年63歲,應該是1920年生人。
遇伯母的遺體告別儀式我參加了。遇伯父的我沒能參加,我87年7月10日離開中國去澳洲自費留學了。
羅文告訴我,遇伯母有個閨蜜楊姨,嫁的是大官兒,想去日本玩,就拉尚在閨中的遇伯母一起去。遇伯母說:「我別白去一趟,乾脆留個學吧!」就這樣,去日本留學學的是商業管理。
1949年,遇伯母、楊姨和另一個女性朋友三人合夥開了「理研鐵工廠」,遇伯母任廠長,56年公私合營,工廠改名為「機床附件廠」遇伯母任副廠長,並成為北京東城區政協委員和東城區人民代表。1957年反右鬥爭,遇伯母替一個被定為右派的人說話:「我們是不是應該再考慮考慮。」自己也被打成右派。因為檢查的好,沒被送去勞改,削去公職,只保留了一份工資。
遇伯父在同時自己開的是「大業營造廠」。56年公私合營,遇伯父分配到華北電力工業部北京基建局技術處 職稱 工程師。57年反右鬥爭中,被打成「極右分子」。被開除公職,送去勞改,60年代初期回家賦閒。
關於遇伯父的右派言論,文革史專家宋永毅先生在浩瀚的反右史料里大海撈針一句句找出,並對遇伯父有高度評價,這是我今天早上從Google里看到的,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去查。
我想到的則是遇伯父告訴我一句鈧鏘有力的話語:「洛誦,我的楞角到現在都沒有磨沒!」
以下的故事是羅文這次講給我聽的:
先從曾祖父那代說起吧,本來我們家是山東人。是從曾祖父那代到的東北。(我插了一句「遼寧營口?」羅文說:「對!」)
羅文接着說:我以為是窮闖關東呢!還真不是,是覺得那兒搞得挺好的,有前途,就帶着全部財產拖家帶口去了。一開始也很順利,發了財,後來因為一場官司家敗了。(他一說官司,我想起來他給我講過,並很詳細地說過官司的經過)
到了爺爺這輩就沒什麼錢了。爺爺去世後,奶奶還帶着爸爸、爸爸的姐姐去黑河投靠親戚,最後還是回到營口。爸爸這時候就發憤讀書,走靠讀書改變命運這條路。
爸爸上的是鐵路學校,以第一名成績畢業,被分配當站長。不久,又以第二名成績考上去日本官費留學。這下可不得了了,以前看不起我們的親戚朋友都來了,還張羅着要給爸爸找對象。最多的時候,來了一屋子女孩,爸爸都沒看上,只見遠遠的有個女孩,非常文靜可愛,大概是來看熱鬧的,就說,我看上她了。女孩姓什麼不知道,名字里有個茜字。就和這女孩結婚了!這就是爸爸的第一個老婆。
(羅文還說:羅錦在書里也寫過這個女孩,有姓,估計是她編的。)
爸爸去日本留學,上的是早稻田大學土木建築系。有獎學金,可是他還要養家,家裡還有奶奶,他姐姐和新婚妻子等他養呢!他看留學生看報紙困難,就寫了本書「日文報紙譯讀法」,用「羅茜」的筆名發表。靠這本書養了家。現在這本書還有,在潘家園二手貨書店炒到3000元人民幣。這個茜命不好,還沒等爸爸回國就病死了。
爸爸特別懷念茜,說她特別溫柔。
羅文評價說:「因為他們沒在一起生活,生活久了,會遇到很多問題,誰知道還溫柔不溫柔?」
(十六)
我對羅文說:「有人認為羅錦的價值不亞於羅克。羅錦辦了兩件大事,一是寫了’冬天的童話’這本書,造成很大影響,二是公開討論與蔡忠培的離婚案,解放了人們的思想。」
羅文說:「還有第三件,出國後向德國政府要求政治避難。」
我在潛意識裡忽略了這件事情,因為羅錦後來說我:「沒想到你第一個站出來在香港雜誌上指責我!」並反唇相譏說:「你那麼熱愛這個國家,你出來幹什麼?」
我向她道歉說:「對不起,我當時的思想覺悟太低……」
祖國,從小根植在我們心中是至高無上的概念,我五歲上北京大方家胡同幼兒園,老師教的第一首歌是:祖國像個大花園,田野森林望不到邊,綠水青山真美麗,我愛我們的大花園。
共產黨在洗腦教育中,偷換概念,把毛主席、中國共產黨與祖國混為一談,甚至凌駕於祖國之上。還是歷史學家辛灝年先生首先澄清的這個概念,「愛國不是愛共產黨!」
共產黨竊國,只為特權階級謀利益,把人民當芻狗、奴隸,整個中國是座大監獄,沒有民主、自由、人權,往國外逃跑的人烏泱烏泱的,有門路的走大路,沒門路的走線路。號稱全球第二大經濟體,怎麼大家都削尖腦袋想盡辦法鑽到鐵絲網的外面啊!
遇羅錦成了這股大逃亡的先驅!
我們在國外不是僅僅為自己的幸福着想,我們會儘自己最大的能力幫助水深火熱中的中國人民擺脫奴隸的命運做國家的主人。「路漫漫其修遠兮 吾將上下而求索!」
我66年11月底認識羅文的時候,羅錦已經不在了!她已被革命群眾扭送到北京市公安局,革命群眾強迫警察收下她,說她在日記里寫着要投敵叛國,把她從竄逃到廣州的路上抓回北京送到公安局的。公安局一開始不收,革命群眾就呼口號,警察被鬧得沒有辦法,硬着頭皮收下了,馬馬虎虎判了個最輕的罪:三年勞動教養。
我何以知道羅錦被扭送公安局的壯觀場面,是聽扭送她的革命群眾之一「端村王」的妹妹說的。
「端村王」一開始是我二弟弟陶江的朋友,正式的姓名已經無法考證了。是北京大學西語系學生,文革中的畢業生,分配到白洋淀北岸端村當老師,他是資本家出身,找了個幹部子弟的女朋友。他帶女友到邸莊玩,認識了我和戎雪蘭。
回北京又認識王妹妹,那時候是74年,被槍決的遇羅克事跡在民間流傳,王妹妹對我講遇羅錦時語氣充滿了讚嘆,說她像劉胡蘭,毫無懼色,對趕到公安局焦灼的母親說:「媽,沒事兒,您回去吧!」
我能想像她那幅樣子,我早在67年就見過她那樣子,在她家,羅文給我看的她的自畫像,一個美麗的少女微側看着前方,圓圓的臉,尖下巴,長髮披肩,倔強堅毅的表情,當時我就感到像劉胡蘭。
我和羅文坐在她的單人床上,我靠在羅文的胸前,拿着她的水彩自畫像,端詳着她,
羅文說:「她會喜歡你的!」
直到1978年11月,我才第一次見到羅錦真人的面,她和第二任丈夫蔡忠培住在朝陽區三里屯一個居民樓里,我沒想到後來她鬧出那麼多的大動靜!
(十七)
羅文對我說:「羅錦和馬沛文是真正的愛情!」我驚訝地說:「你覺得是這樣?我覺得她和吳范軍是真愛。」
羅錦的三個丈夫(不算現在的德國第四個丈夫海曼),我認識兩個,蔡忠培和吳范軍,都是很好的人。
羅文說:「不是,她和馬沛文是真愛,結果弄成這樣,……」
這讓我想起羅錦曾深情地說:「愛情就是要有犧牲精神,……他老了,我就用輪椅推着他,給他擦哈啦子。」想來這指的是馬沛文了,她說這話的時間是決定和忠培離婚的時候。
我Google了一下馬沛文先生(1921—2014)。和羅錦相識時任職「光明日報」副總編輯。
羅錦給我講過北京中級法院開庭討論她和忠培離婚案的時況,我轉述給羅文:
羅錦提出離婚的理由是蔡忠培是好人不是愛人,忠培走上台,激動地舉着羅錦給他繡花的飯盒袋,說這不是愛情是什麼?
還誇讚羅錦會過日子,一毛錢一斤的小魚做成噴香的干爆魚,「我沒有本事,不能給愛人過好日子!」忠培難過地自責。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舉手發言:「我說兩句」羅錦想:「這聲音怎麼這麼熟悉啊?」回頭一看,先看到穿着42號鞋的一雙腳,原來是插隊東北時的前夫。
羅錦說:「這兩個不得意的丈夫!」
羅文對我說:「世俊其實特別顧家,他們粘糖葫蘆,世俊賣,賣不完捨不得吃都帶回家。羅錦也是一個好母親,她把孩子背在背上鋤地。」
故事中的故事—-羅文給我講了羅錦他們買的房子曾發生過案件,村里人都不敢買,因為便宜,羅錦他們就買下了,為了美好的生活打拼。
三年後,夫妻離婚,羅錦和忠培結婚,戶口回到北京。
前幾年,有人把我寫羅錦的文章放在國內「頭條」上刊登,我聽陶江說下面有幾條留言,其中一條是:「遇羅錦與蔡忠培離婚是很不仗義的!不必把道德降到她的水平。」
剛才我Google遇羅錦離婚案,看到「文學城」轉載我在「新三屆」上的文章,原名為「遇羅錦給我的信(上)」,被改名為「我知道的遇羅錦離婚風波」。
最新評論是:1.友朋如此,彼此也可心安了。2.好文和好人。
女人是愛情動物,遇羅錦也並不例外。牟志京告訴我,美國女人說遇羅錦是「中國婦女解放第一人。」我把這話轉告給她聽,她說:「我對這些頭銜一點都不感興趣,我就是想找一個情投意合的人和他好好過日子。」
縱觀她的波瀾壯闊的婚姻與愛情史,她實際上是個很傳統的中國女人,只是造化弄人,生不逢時,中國最大的黨媒「人民日報」內參竟在頭版頭條標題稱她為「一個墮落的女人」。
女作家喬雪竹很為羅錦不平,對我說:「真不像話!那麼大的報紙跟一個女人過不去!」
喬雪竹還說過,「男人憑藉武力可以打開一個地盤,女人只有撕毀自己給別人看。」
80年代,正是世界對「女性學」研究的一個高潮,中國出了個遇羅錦,一個為沒有愛情為由的離婚案把全社會鬧得沸沸揚揚,「新觀察」雜誌和「民主與法治」持對立的觀點大辯論,地方法院批了,中級法院給駁回了。最後雖然判離了,遇羅錦在道德上卻被判了死刑。為她辯護的地方法官黨春元被消職為民,在法院當雜工。
不管怎樣,遇羅錦付出巨大犧牲,撕毀自己給全世界看,讓中國在「女性學」這一塊跟上了世界的步伐。
目前的中國社會可沒有這麼自由熱烈的討論空間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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