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淺淺的詩歌在去年二月份已經開光熱鬧過一次了,這幾天由於她要申請加入中國作協,「淺淺體」又刷屏了。在網絡時代,過去了的熱點很難梅開二度,賈淺淺做到了。這些年來逐步邊緣化的中國作協突然成了熱點,明顯是沾了賈淺淺的光。
現在好多年輕人都不知道作協是幹嘛的了,只知道是個正部級(一說是副部級)事業單位,是披着協會外衣主管文學創作的衙門。中國作家都是有級別的,有正部級作家、副廳級作家,如果像滿清那麼慷慨,還可以給貢獻大的作家賜「黃馬褂」加「太子太保銜」「紫禁城騎馬」等榮譽,這體現了中國文學的特色。
建政以來,作協主要任務是改造作家,讓這群自由散漫的人成為文學戰士,教導作家如何正確地謳歌和批判。對作家的「反動思想」當然痛下殺手批倒批臭,就算是領導不喜歡的「無病呻吟」和有病哼哼也要趕盡殺絕。作協的主業是歌功頌德,就像個分工協作的作坊,分批分類地「獻媚青松,巴結高山,恭維白楊,引誘流水,遊說大海,慫恿波濤」(周澤雄語),對大自然進行有條不紊地策反,讓各種植物、花朵、動物參與謳歌時代精神。楊朔體散文就是老作協定製的標準產品,他率領筆下的松濤、海浪、日出及蜜蜂、蝴蝶,堅定不移地走在社會主義金光大道上,像一個將軍帶着一支浩蕩的隊伍起義投誠。如果不是被「艱辛探索」打斷,作協早就給動植物劃定階級成分,完成對自然景觀的社會主義改造了。
作協也沒少挨廷杖,屁股常年紅腫。以前有個很搞笑的說法:作家吃着人民的喝着人民的,卻不屙好屎,當不好肥料。好像作協在體制分工中是做消化系統的,作家的作品是排泄物,要仔細檢測是不是有「封資修」病菌,絕不允許作家「吃社會主義的飯,屙資本主義的屎」。按當時的說法「文學是生活的反映」,排泄物就是食物的反映;從文學作品裡找時代生活的不健康因素,跟從糞便里找病因是一樣的流程。
賈淺淺詩歌的好壞姑且不論,她詩歌里醒目的「屎尿」字樣,會不會勾起作協的親切回憶?賈淺淺加入作協,如遊子回到母親懷抱,游屎野尿回歸豪華衛生間,是喜悅的重逢,咋會引起爭議呢?天下還有比賈淺淺更配進作協的詩人嗎?
八十年代新文學時期,莫言《紅高粱》裡「我爺爺」的一泡尿泚出一片漣漪,沿着這條蜿蜒的尿線,莫言走向了斯德哥爾摩。後來,莫言還在一部作品裡盛讚家鄉人屙的屎橛子造型如巴拿馬大香蕉,作為家鄉食草族的標誌。網絡文學剛興起時,一篇神文《一個屁的辯證法》風靡網絡,啟蒙了被辯證法繞糊塗了的一代人。屎屁尿是為文學立過功的要素,在文學市場調配下散發着獨特的氣味,不該被歧視哦。
對當代詩歌不關心的人,可能只知道北島、顧城、海子幾個詩人,一說海子,大部分人就記得「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他前幾句寫得很凡爾賽:「餵馬、劈柴,週遊世界/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不在牧區,誰家餵過馬?賽馬和遊艇是特級土豪的標配,一個窮詩人,餵馬乾嘛?劈柴、關心糧食和蔬菜,若再加上拉屎、撒尿也不違和,反而更有生活氣息。詩歌與屎尿並不絕對地不兼容。順便說一句,海子在八十年代末就預言了房地產的興旺,最早提出「海景房」創意: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賈淺淺的屎尿體算不算詩歌,我不懂。已經有深沉的詩評家出來給大家指點迷津了,也沒說出個啥道道來,只是說「你們不懂!」網友火了:別的我們可以不懂,屎尿屁再不懂,那還是人嗎?一場屎尿大戰正酣。押沙龍認為:現代的新詩已經屬於小圈子的精英文化,它就跟江湖上的黑話一樣,我們幾乎完全不知道它想表說什麼。憑着黑話切口,不同的詩歌流派就能找到自己的同道。
天地會有反清復明的志向,黑話切口就有盎然向上的氣派:「地振高崗,一派溪山千古秀;門朝大海,三合河水萬年流。」威虎山上的黑話更接地氣,有新現實主義的范兒:正晌午說話,誰也沒有家?臉紅什麼?精神煥發。怎麼又黃了?防冷塗的蠟。不戴口罩,堅持塗蠟防冷,土匪也有詩意。賈淺淺的詩也許是一個特殊群體的切口吧?
(全文轉自微信公眾號一丘千萬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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