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初代農民工」的問題,今天算是來了一個總爆發。
安徽師範大學的仇鳳仙老師,訪談了200多位超齡農民工,做了一個問卷,有70個問題,發放了2500份。
正面鏈接有一個報道,翔實的數據,也有冷靜的文風,被多個公號轉發,然後又紛紛消失。
但是正是這種前赴後繼和不斷消失,讓真正的問題浮現出來:你無法忽視初代農民工的問題,只好屏蔽。而屏蔽就是另一種形式的確認。
站在「城市人的立場」,初代農民工(估計有8000萬人)的處境非常悲慘:76.1%的農民工60歲後不願回家休息,想繼續留在城市掙錢,想干到死為止。他們建造了城市,但是在城市裡沒有任何自己的位置,大部分沒有社保,或者每個月只能領幾十塊。
他們就像是阿甘本所說的那種「赤裸生命」。
這個問題由來已久,但是在今年得到很多人的關注。這是因為上海等地都在清退超齡農民工,有人把年齡改小去工地掙錢,結果被抓到後拘留。他們想謀生想賣命,但是卻不得不以這種「鋌而走險」的形式。他們不但證明自己是貧窮的、卑微的,似乎道德也成了問題。
另一個悖論是,大城市清退「超齡農民工」,打的是尊重生命的旗號,因為超過一定年齡再干那些重體力勞動,危險會增加。但是,這種「愛護」,卻又實實在在傷害了他們,他們被剝奪勞動權,也就被剝奪了在大城市生存的可能。
實際上,這種清退的深層邏輯,是逃脫責任。因為人累死在工地上,會成為一個事件,也會影響城市形象。這成為農民工命運的寫照:沒有人為他們負責,甚至社會也不為他們負責(沒有社保),從始至終他們都是自己承擔完全責任。
今天刷屏的文章,冰冷地寫出了他們和城市的關係。人們都在問這些人的出路在什麼地方?仇鳳仙老師的建議是鄉村振興,可以在鄉村提供更多像城市一樣的勞動機會——這其實是另一種烏托邦。
初代農民工的真正悲劇是,他們不屬於城市,也不再屬於鄉村。他們無法回到鄉村,也無法再像上一代老人一樣,靠子女養老(儘管大部分初代農民工一生所得都奉獻給了子女)。
鄉村的問題在於,儘管農業連年增長,鄉村環境也在改善,實際上鄉村卻萎縮了,不再需要那麼多人。過去100畝土地,份屬於七八十個人(人均一畝多),現在一個人可以種兩百畝地——鄉村的萎縮,指的是這種社會和機會的減少。
現在農村的本質就是,鄉村只有人變少,才能「發展」。初代農民工繼被城市拋棄之後,會再次面臨被鄉村拋棄的局面。
所謂「鄉村振興」,其實指的是鄉村的城市化。城市中的產業可以延續到鄉村,電商也開到了村鎮。鄉村繁榮,是城市繁榮的產物。很多人幻想,城市衰退後鄉村會有發展,這完全是想當然。如果中國經濟衰退,不但是初代農民工要返鄉,年輕的務工者也要返鄉,這不會給鄉村帶來繁榮,而是新的社會問題。
真正的出路,仍然是政府出錢來給他們基本的養老。比如8000萬人,每人一年1萬元,也就是8000億。這仍然和城市人的養老待遇不能比,但是也多少改善了一下他們的處境。
這當然是一筆不小的錢,但是現在國家掏出個幾萬億,似乎也不再是嚇人的數字?
(全文轉自微信公眾號城市的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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