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邮报》的多名资深记者在8月16日的一篇长篇报道中描述了在俄罗斯今年2月24日全面入侵乌克兰之前,美国拜登政府从去年10月开始,如何通过其获取的情报试图警告欧洲盟友和由泽连斯基总统领导的乌克兰政府即将到来的入侵的过程内幕。
以下是文章全文: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10月早晨,美国政府的最高情报、军事和外交领导人走进白宫椭圆形办公室,与总统拜登进行紧急会晤。他们带着一份高度机密的情报分析来到这里,这份分析是根据新近获得的卫星图像、截获的通信资料和人力情报来源编制的,相当于俄罗斯总统普京全面入侵乌克兰的战争计划。
几个月来,拜登政府官员一直在警惕地注视着普京集结数万名军队,并在乌克兰边境部署的坦克和导弹。随着夏季的到来,国家安全顾问杰克·沙利文(Jake Sullivan)关注着与俄罗斯和乌克兰有关的越来越多的情报。在他自己的想法从对俄罗斯意图的不确定,到担心自己对军事行动的前景过于怀疑,再到惊恐之后,他安排了这次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举行的会议。
这次会议是官员们在去年秋天就乌克兰问题举行的几次会议之一,有时是小范围的聚会,但因提出了详细的情报情况而备受瞩目。拜登和副总统哈里斯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壁炉前的扶手椅上就座,而国务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国防部长奥斯汀( Lloyd Austin)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米利(Mark Milley)将军则与国家情报局总监和中央情报局局长一起坐在咖啡桌旁的沙发上。
沙利文在会上的任务是对俄罗斯的意图进行全面概述,官员们告诉拜登,算上普京的行动计划的情报,加上俄军在与乌克兰边境的持续部署,表明现在已经具备了发动大规模进攻的所有条件。
据美国官员称,美国情报界已经渗透到俄罗斯政治领导层、间谍机构和军队的多个点,从高层一直到前线。与莫斯科2014年吞并克里米亚和在乌克兰东部煽动分离主义运动相比,普京这次的战争计划要激进得多,他设想接管乌克兰大部分地区。
米利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坚毅桌前使用架子上的地图,展示了俄罗斯部队的位置和他们打算征服的乌克兰地形。这是一个胆量惊人的计划,它可能对北约的东翼构成直接威胁,甚至破坏二战后的欧洲安全架构。
拜登曾承诺不让美国卷入新的战争,他在听取简报时决心必须阻止或对抗普京,而且美国决不能单独行动。然而,北约在如何应对莫斯科的问题上远未达成一致,美国的可信度也很弱。在经历了对伊拉克的灾难性占领、美国从阿富汗撤军后出现的混乱以及四年来特朗普总统试图破坏联盟的情况下,拜登能否有效地领导西方国家对扩张主义的俄罗斯作出回应,还远未确定。
乌克兰是一个麻烦的前苏联加盟共和国,有腐败的历史,美国和盟国对早先俄罗斯在那里的侵略的回应是不确定的和分裂的。当入侵来临时,乌克兰人将需要大量的新武器来保护自己。太少武器援助可能会保证俄罗斯的胜利。但太多武器援助则可能引发北约与拥有核武器的俄罗斯的直接冲突。
这篇报道通过以前未曾报导过的细节,让我们看到了恢复美国信誉的艰难历程,试图在情报保密和说服他人相信其真实性之间取得平衡,以及确定世界上最强大的军事联盟如何在北约不开一枪的情况下帮助俄罗斯边境上一个不太完美的民主国家抵御攻击的挑战。
这篇文章是一系列文章中的第一篇,探讨了通往战争的道路和在乌克兰的军事行动,它来自于对三十多位美国、乌克兰、欧洲和北约高级官员的深入采访,内容涉及一场全球危机,其结局尚未确定。为了讨论敏感的情报和内部审议情况,一些人以匿名方式发言。
克里姆林宫没有回应《华盛顿邮报》记者反复提出的评论请求。
在去年10月的那个早晨,当米利阐述了俄军各部力量的阵列时,他和其他与会者总结了普京的意图。“我们评估,他们计划从多个方向同时对乌克兰进行重大战略攻击,”米利告诉总统。“他们(俄罗斯)版本的‘威慑与恐吓攻势’。”
根据情报,俄军将从北边入侵,从基辅的两侧。一支部队将通过乌克兰城市切尔尼戈夫(Chernihiv)向首都东部移动,而另一支部队将从基辅的西面包抄,通过废弃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禁区”和周围沼泽地之间的天然空隙向南推进。攻击将在冬季进行,这样坚硬的土地将使坦克容易通过地形。俄罗斯军队将在基辅周围形成一个钳形阵势,计划在三到四天内攻占基辅。俄军特种部队“斯贝茨纳兹”(Spetsnaz)将找到并推翻泽连斯基总统(Volodymyr Zelenskyy)的政权,必要时杀死他,并建立一个有利于克里姆林宫的傀儡政府。
另外,俄罗斯军队将从东部出发,穿过乌克兰中部,推进到第聂伯河,而来自克里米亚的部队则接管乌克兰东南海岸。根据俄罗斯的计划,这些行动可能需要几个星期才能完成。
在暂停重组和重新武装后,俄军接下来将向西推进,向从摩尔多瓦到白俄罗斯西部的南北线推进,在西部留下一个残缺的乌克兰国家——在普京的计算中,这个地区的居民是“不可救药的新纳粹恐俄分子”。
美国国家情报局总监海恩斯(Avril Haines)后来解释说,美国已经获得了克里姆林宫为一场战争制定的秘密计划的“非凡的细节”,尽管克宫继续否认自己的意图。海恩斯说,这些计划不仅包括军队和武器装备的定位以及作战策略,而且还包括一些细微的问题,如普京“不寻常地大幅增加用于军事应急行动和建立后备部队的资金,即使俄罗斯存在其他迫切需要,如应对新冠疫情没有足够的资源”。这不是单纯的恐吓行动,与同年4月份俄罗斯的大规模部署不同,当时普京的部队曾威胁乌克兰的边境,但从未发动过攻击。
白宫的一些人发现,他们很难理解俄罗斯领导人的野心规模。
“这似乎不像是一个理性国家会做的事情,”一位与会者后来谈到计划占领一个拥有23.2万平方英里和近4500万人口的国家的大部分地区时说。乌克兰的部分地区非常反俄,即使普京推翻了基辅的政府,也会出现叛乱的幽灵。然而,情报显示,越来越多的俄罗斯军队正在抵达边界地区,并为一场全面的战役而驻扎下来。弹药、食品和关键物资被存放在俄军营地。
拜登向他的顾问们发问:他们真的认为这一次普京有可能出手吗?
是的,他们肯定地说。这是真的。尽管美国政府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会公开坚称,不相信普京已经作出了最终决定,但在去年秋天,拜登团队唯一不能告诉总统本人的是俄罗斯总统究竟何时会扣动扳机。
中情局局长伯恩斯(William Burns)曾担任美国驻莫斯科大使,是拜登政府中与普京有最直接交往的人,他向其他人描述了这位俄罗斯领导人对乌克兰的执着。对该国的控制是普京的俄罗斯身份和权威概念的同义词。战争计划的精确性,加上普京认为乌克兰应该被祖国重新吸收的信念,使伯恩斯毫不怀疑普京准备入侵。
“我相信他(普京)是相当认真的,”伯恩斯在几个月后回忆起那次简报会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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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报强调了普京自己话语中的承诺。三个月前的同年7月,普京发表了一篇7000多字的文章《论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的历史统一性》,其中充满了怨恨和可疑的断言。他认为,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是“一个民族”——这种想法植根于普京关于“血缘关系”的说法,而莫斯科则被诡计多端的西方“抢走”了自己的领土。
普京在这篇署名文章中写道:“我相信,只有在与俄罗斯的伙伴关系中,乌克兰才有可能获取真正的主权。”
就在文章发表的几周前,拜登和普京在6月16日举行了一次峰会,双方都宣称会议是“建设性的”。当时,乌克兰是一个令人关切的问题,但白宫官员认为这个问题可以得到解决。当白宫代表团离开在日内瓦举行的会议时,拜登的一位高级助手后来回忆说,“我们没有在上飞机回家后认为世界正处于欧洲一场重大战争的边缘。”
但普京随后发表的文章“在很大程度上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沙利文后来说。“我们开始审视这里发生了什么,他(普京)的终局是什么?他将采取多大的努力?”作为一项预防措施,8月27日,拜登授权从美国武器库存中提取6000万美元的主要是防御性武器,送往乌克兰。
到了夏末,当美方官员们把来自俄乌边界和莫斯科的情报拼凑在一起时,那些在职业生涯中一直研究普京的分析家们越来越相信,这位俄罗斯领导人——他本人就是一名前克格勃情报官员,看到了一个正在关闭的机会之窗。在2004-2005年的橙色革命和2013-2014年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之前的基辅独立广场抗议(Euromaidan)中,乌克兰人已经两次起义要求一个没有腐败和莫斯科干预的民主未来。
虽然不是北约或欧盟的成员,但乌克兰现在正稳步进入西方的政治、经济和文化轨道。这种漂移助长了普京对俄罗斯失去帝国控制的更大怨恨。
在一个严峻的精算评估中,分析家们得出结论,将年满69岁的普京明白,他已经没有多少剩余时间来巩固让他步入俄罗斯伟大领导人之列的遗产——即成为恢复俄罗斯在欧亚大陆的优势地位的领导人。
分析家们说,普京计算过,西方对试图用武力夺回乌克兰的任何反应都会是巨大的愤怒,但实际惩罚却很有限。他们说,俄罗斯领导人认为,拜登政府因美国从阿富汗撤军而受到羞辱,希望避免新的战争。美国和欧洲仍然在新冠病毒的大流行中挣扎。德国总理默克尔(Angela Merkel),事实上的欧洲领导人,即将离任,并将权力交给一个未经考验的继任者。法国总统马克龙(Emmanuel Macron)正面临着一场与重新崛起的极右翼对手的连任竞选之战,而英国正遭受着英国脱欧后的经济衰退。欧洲大陆的大部分地区都依赖俄罗斯的石油和天然气,普京认为他可以利用这些石油和天然气作为楔子来分裂西方联盟。他已经建立了数千亿美元的现金储备,并相信俄罗斯经济能够像过去一样,经受住不可避免的制裁。
沙利文说,在10月的简报会上,有了收到新的情报和分析,拜登“基本上有两种反应”。首先,为了试图威慑普京,美方“需要派人去莫斯科,与俄罗斯人坐在一起,告诉他们的高层:‘如果你这样做,这些将是后果’。”
第二,美方需要向盟友分享美国的情报,并让他们加入拜登政府认为应该对俄罗斯采取威胁性制裁的统一和严厉的姿态,加强和扩大北约的防御,并向乌克兰提供援助。
伯恩斯被派往莫斯科,海恩斯被派往布鲁塞尔的北约总部。
几个月后,米利在他的公文包里仍然带着囊括10月简报会上讨论的美国利益和战略目标的便条卡。他可以随口背出这些便条卡中的内容。
问题是:“你如何保证和执行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以对抗一个拥有特殊核能力的国家,“而不至于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
(答案是)第1项:“美国军队和北约与俄罗斯之间不要发生热战。第2项:将战争控制在乌克兰的地理边界内。第3项:加强和维护北约的团结。第4项:赋予乌克兰力量,给他们提供战斗手段。”
拜登的顾问们相信乌克兰会奋起反抗。美国、英国和其他北约成员国花了数年时间训练和装备乌克兰军队,与七年前俄罗斯进攻克里米亚和东部地区顿巴斯之前相比,乌克兰军队更加专业,组织更加完善。但培训的重点几乎是如何在俄罗斯占领后进行内部抵抗,而不是如何在一开始就防止入侵。他们提供的武器主要是小口径和防御性的,这样对乌克兰的武器援助就不会被视为来自西方的挑衅。
拜登政府还对乌克兰的年轻总统存有严重担心,这位前电视喜剧演员是在民众支持和渴望根本变革的巨大浪潮中上台的,但却失去了公众支持,部分原因是他未能兑现与俄罗斯和平共处的承诺。44岁的泽连斯基似乎不是无情的普京的对手。
计算对乌克兰并不有利。俄罗斯拥有更多的军队、更多的坦克、更多的大炮、更多的战斗机和制导导弹,并在以前的冲突中表明其愿意猛捶弱小的对手,而不顾平民的生命损失。
美方的结论是,基辅可能不会像俄罗斯人预期的那样迅速沦陷,但它最终会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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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日,伯恩斯在陪同下进入克里姆林宫的尤里·乌沙科夫(Yuri Ushakov)办公室,乌沙科夫是普京的外交政策顾问和前驻美大使。乌沙科夫的老板在电话线的另一端,从度假城市索契与伯恩斯通话,在莫斯科的另一波新冠病毒感染中,他已经撤退到了那里。
这位俄罗斯领导人背诵了他对北约扩张、对俄罗斯安全的威胁以及乌克兰的非法领导的一贯抱怨。
伯恩斯回忆说:“他对泽连斯基总统作为一个政治领导人非常不屑一顾。”
伯恩斯曾在莫斯科工作多年,善于倾听普京的咆哮,他发出了自己有力的信息:美国知道你在做什么,如果你入侵乌克兰,你将付出巨大的代价。伯恩斯说,他留下了拜登的一封信,强调了俄罗斯对乌克兰的任何攻击的惩罚性后果。
普京“非常实事求是,”伯恩斯说。他没有否认那些指向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情报。
身为中情局局长的伯恩斯还会见了普京的另一位顾问尼古拉·帕特鲁舍夫(Nikolai Patrushev),他是前克格勃官员,来自普京的家乡圣彼得堡,负责管理俄罗斯联邦安全委员会。
帕特鲁舍夫认为伯恩斯飞往莫斯科是为了讨论普京和拜登之间的下一次会面,他似乎对这位中情局局长带着对乌克兰的警告而来感到惊讶。
帕特鲁舍夫在与伯恩斯的讨论中几乎完全呼应了普京对历史和北约的不满。似乎没有进行有意义的接触的空间,这让中情局局长怀疑普京和他紧密的助手圈是否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回声室。普京并没有作出不可逆转的开战决定,但他对乌克兰的看法已经变得强硬,他对风险的胃口也越来越大,而且这位俄罗斯领导人认为他的机会时刻很快就会过去。
伯恩斯会后向拜登汇报说:“我的担忧程度上升了,而不是下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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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伯恩斯与普京交谈时,布林肯在苏格兰格拉斯哥与泽连斯基坐下来,在一个关于气候变化的国际峰会的间隙。布林肯向他阐述了情报情况,并描述了正朝着乌克兰方向前进的俄罗斯风暴。
布林肯回忆说:“当时只有我们两个人,彼此相距两英尺”。他说,那是一次“艰难的对话”。
布林肯以前曾与这位乌克兰总统见过面,布林肯认为自己对他的了解足以让他坦诚相待,尽管“告诉别人你相信他们的国家将被入侵”似乎是超现实的。
布林肯发现泽连斯基“严肃、慎重、坚毅”,是相信和不相信的结合。泽连斯基说,他会向他的高级顾问团队介绍情况。但布林肯知道,乌克兰人“在过去看到了许多俄罗斯的佯攻”,而且泽连斯基显然担心如果他的国家发生恐慌,经济会崩溃。
布林肯的简报和泽连斯基的怀疑态度,为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在私下和公开场合反复出现的模式奠定了基础。乌克兰人不可能全盘拒绝美国的情报。但从他们的角度来看,这些信息是推测性的。
泽连斯基后来回忆说,他听到了美国的警告,但他说美国人并没有提供乌克兰自卫所需的那种武器。
“你可以说一百万次,‘听着,可能会有一场入侵’。好吧,可能会有入侵,你会给我们飞机吗?”泽连斯基说。“你会给我们防空系统吗?‘好吧,你不是北约成员。’哦,好吧,那我们在谈论什么?”
泽连斯基的外交部长库列巴(Dmytro Kuleba)称,“直到入侵开始前的最后四五天”,美国人几乎没有提供具体的情报来支持他们的警告。
格拉斯哥会议后不到两周,当库列巴和泽连斯基的幕僚长安德里·叶尔马克(Andriy Yermak)访问华盛顿美国国务院时,一位美国高级官员用一杯咖啡和一个微笑来迎接他们。这位官员的开场白是:“大伙,开始挖战壕吧!”
库列巴回忆说,“当我们回以微笑时,这位官员说‘我是认真的。开始挖战壕……你们会受到攻击。一场大规模的攻击,你们必须为此做好准备’。我们要求提供细节;但没有。”
如果美国人因乌克兰对俄罗斯计划持怀疑态度而感到沮丧,那么乌克兰人对美国日益公开的关于入侵即将到来的警告,也同样感到不安。
库列巴说:“我们必须在现实地评估风险和为国家做最坏的准备……以及保持国家的经济和财政运行之间取得平衡,来自美国的每一个关于战争不可避免的评论,都立即反映在(乌克兰的)货币汇率上。”
一些美国官员不同意乌克兰人的回忆,说在入侵的早期和整个准备过程中都向基辅政府提供了具体情报。
然而,当涉及到乌克兰时,美国的情报工作很难说是公开的。官方指南禁止情报机构分享那种情况,乌克兰可以用来对付克里米亚的俄罗斯部队驻地,或克里姆林宫支持的东部分离主义分子发动进攻的战术信息。
乌克兰自己的情报机构也被俄罗斯人渗透成了筛子,美国官员担心敏感信息会落入莫斯科手中。战争开始后,拜登政府改变了政策,分享了关于俄罗斯军队在整个乌克兰的行动的信息,理由是乌克兰现在正在保卫自己免受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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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底,在罗马举行的二十国集团(G20)会议期间的一次场边会议上,拜登与美国最亲密的盟友,英国、法国和德国的领导人分享了一些新情报和结论。
11月中旬,海因斯利用先前安排的布鲁塞尔之行,向更多的盟友通报情况。北大西洋理事会是有30个成员国的北约的主要决策机构。在一个大礼堂里,她的发言仅限于情报界认为证据所显示的内容,并没有提供政策建议。
海恩斯回忆说:“一些成员国提出了疑问,并对普京总统正在认真准备大规模入侵的可能性这一点表示怀疑。”
法国和德国官员无法理解为什么普京会试图入侵并占领一个大国,而且仅仅是靠据信在边境集结的8万至9万军队。卫星图像也显示部队在边境上来回移动,其他人认为,俄罗斯人正在进行演习,正如克里姆林宫自己所坚称的那样,或者是在玩一场旨在掩盖非入侵目的的移花接木游戏。
大多数国家对此表示怀疑,并注意到泽连斯基似乎也认为,俄罗斯永远不会以美国人预测的雄心和力量来进攻。而乌克兰不是最了解俄罗斯的意图吗?
只有英国和波罗的海国家完全赞同美国。有一次,一位来自伦敦的官员站起来,向海恩斯做了个手势。这位官员说:“她是对的。”
但巴黎和柏林还记得美国对伊拉克情报的强调性说法。这种有严重缺陷的分析的阴影,笼罩着入侵前的所有讨论。一些人还认为,就在几个月前,华盛顿在美军撤离时大大高估了阿富汗政府的韧性。塔利班一进入喀布尔,阿富汗政府就已经崩溃了。
安全问题专家和法国官员的长期资深顾问弗朗索瓦·海斯堡(François Heisbourg)说:“美国情报部门不被认为是一个天然的可靠来源,被认为是容易受到政治操纵的。”
欧洲人开始各自形成阵营,几个月来变化不大。
一位美国政府高级官员说:“我认为基本上有三种想法”。对西欧的许多人来说,俄罗斯人所做的是,“各种胁迫性外交,普京只是不断加码,看看他能得到什么。他不打算入侵……这很疯狂”。
这位官员说,北约在东欧和东南欧的许多新成员国认为普京“可能会做一些事情,但范围有限……在乌克兰这个苹果上再咬一口”,与2014年发生的情况类似。
但英国和波罗的海国家一直对俄罗斯的意图感到紧张,并认为一场全面入侵即将到来。
当持怀疑态度的成员国要求获得更多的情报时,美国人提供了一些,但没有分享全部。
从历史上看,美国很少向北约这样一个如此多元化的组织透露最敏感的情报,主要是担心机密会泄露。虽然美国人和他们的英国伙伴确实分享了大量的信息,但他们隐瞒了对确定普京的计划至关重要的原始截获信息,或线人来源的性质。这点尤其让法国和德国官员感到沮丧,他们长期以来一直怀疑华盛顿和伦敦有时会隐瞒情报来源基础,使其看起来比实际情况更确切。
海恩斯说,一些盟国提供了他们自己的分析结果。美国还建立了新的机制,与他们在布鲁塞尔的外国伙伴实时分享信息。奥斯汀、布林肯和米利与他们的外国同行通电话,分享、倾听、劝告。
随着时间的推移,北约的一位欧洲高级官员回忆说:“情报被反复、一致、清晰、可信地叙述,有很多细节,有非常好的脚本和支持性证据。”该官员说,在长达数月的说服盟国的努力中,“我不记得有什么关键时刻,他们脑海中的电灯泡突然亮起。”最终,“是房间里聚集的光的亮度”。(指情报数量太多,说服了欧洲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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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龙和默克尔多年来一直与普京打交道,他们难以相信普京会如此不理智,以至于发动了一场灾难性的战争。在与拜登在日内瓦会晤后的几周内,他们曾试图安排一次欧盟与俄罗斯的峰会,但遭到了持怀疑态度的欧盟成员国的否决,这些国家认为这是对俄罗斯咄咄逼人的姿态作出的危险让步。
几个月后,尽管有美国的新情报,法国和德国坚持认为仍然存在外交机会。美国和英国对任何外交努力都不抱什么希望,但他们准备好提供帮助,如果欧洲人有所回报的话。
沙利文回忆说:“我们的重点主要是对他们说,‘听着,我们将采取外交途径,并认真对待……如果你们也认真对待(军事)部署和制裁的计划’。”
双方都深信自己是正确的,但即使可能是错误的,也愿意继续推进。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美国努力向西欧和其他国家表明,仍然愿意寻求和平解决方案,尽管在内心深处,美方官员相信俄罗斯在谈判中的任何努力都是一种伪装。沙利文在谈到美国政府当时采取的策略时说:“基本上起了作用。”
12月7日,普京和拜登进行了视频通话。普京称,西方联盟东扩是他决定向乌克兰边境派兵的主要原因。他争辩说,俄罗斯只是在保护自己的利益和领土完整。
拜登回应说,乌克兰不太可能在短期内加入北约,美俄可能就俄罗斯对美国在欧洲部署武器系统的其他担忧达成协议。理论上,双方似乎有妥协的余地。
有一段时间,布林肯领导着美国的外交努力,多次访问北约各国首都和北约在布鲁塞尔的总部,乌克兰继续与欧洲各国政府接触,这些国家似乎远没有美方那么相信普京的意图。
乌克兰外长库列巴后来说,他和政府其他人认为会发生战争。但直到入侵前夕,“我都不敢相信我们会面对如此大规模的战争。世界上唯一一个一直如此确定地告诉我们,会有导弹袭击的国家是美利坚合众国……其他所有国家都没有分享这种分析,(而是说):是的,战争是可能的,但这将是在乌克兰东部的局部冲突。”
库列巴说:“设身处地为我们想想,一方面,美国告诉你一些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而其他人对你眨眨眼,说这不是我们认为会发生的事情。”
事实上,英国和一些波罗的海国家的官员相信,全面入侵是可能的。但库列巴并不是唯一持怀疑态度的人。泽连斯基的助手和其他向他汇报情况的官员说,泽连斯基也对此表怀疑。
泽连斯基的幕僚长叶尔马克回忆说:“我们认真对待西方伙伴提供的所有信息。但说实话,想象一下,如果这么多人推动的恐慌真的发生了会是什么样子。制造恐慌是俄罗斯人的手段。想象一下,如果恐慌提前三四个月就开始了,我国经济会发生什么?我们能像现在这样坚持5个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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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月初,美国常务副国务卿舍曼(Wendy Sherman)率领一个外交代表团前往日内瓦,会见了她非常熟悉的俄罗斯副外长里亚布科夫(Sergei Ryabkov)。后者重申了俄罗斯在乌克兰问题上的立场,这一立场是12月中旬在两项拟议条约中正式提出的,即北约必须终止其扩张计划,并停止在1997年以后加入北约的国家的任何活动,这些国家包括波兰、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和波罗的海国家。
拜登政府拒绝了关闭北约大门、降低现有成员国地位的提议,而是提出在一些安全领域进行会谈和实施建立信任的措施,包括在北约与俄罗斯边界的东侧部署部队和安置武器。这一提议的条件是降低对乌克兰的军事威胁。里亚布科夫告诉舍曼,俄罗斯对美国的态度感到失望。
时任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发言人霍恩(Emily Horne)说,白宫曾设想,舍曼与里亚布科夫的会晤是“一个检验俄罗斯是否认真对待关切的实质问题的机会……以及是否有任何形式的外交途径向前推进”。
霍恩说:“我认为情况很快就变得很清楚,那就是俄罗斯只是在进行外交表演,而不是真正进行外交努力。他们甚至都不怎么认真。”
一名参与谈判的英国政府高级官员说:“所有的西方盟友都想传达这样一个信息,那就是,还有另一条道路可以选择,那就是对话,尊重俄罗斯作为一个大国的地位。越来越明显的是,俄罗斯对这些不感兴趣。”
在美国寻求外交途径的同时,也部署了保卫北约的部队,所有这些部队对俄罗斯和欧洲都显示了美国表明愿意参与其中。虽然拜登一再表示,美国不会在乌克兰驻军,但五角大楼增加了在波兰预先部署的武器储备,并从希腊向那里转移了一个直升机营。美国陆军第171空降战斗旅的伞兵被部署到波罗的海国家。更多的军队从意大利派往罗马尼亚东部,还有一些去了匈牙利和保加利亚。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美国在欧洲的驻军从7.4万人增加到10万人。4个空降战斗机中队变成了12个,此地区水面战斗舰艇的数量从5艘增加到26艘。战斗空中巡逻和监视在联盟的东翼上空全天候飞行,可以看到乌克兰的腹地。
沙利文回忆指:“我们是在说:‘看,我们正在认真对待外交努力,但我们非常担心这个问题(爆发战争),所以实际上在运送人员和物资’。”
在国家安全局的授权下,美国建立了一条从乌克兰军方到美国欧洲司令部的直接通信线路。随着事件发展,这个高度安全的通信系统将使美方与乌克兰同行保持直接联系。
拜登政府还向乌克兰运送武器。去年12月,拜登授权从美国武器库存中抽调额外价值2亿美元的武器,尽管基辅政府、许多美国国会议员和拜登政府内部的一些人认为,如果美方真的认为俄罗斯的全面入侵即将到来,这是不够的。
但拜登政府的每一步都以避免美国直接卷入军事冲突为前提。白宫对挑衅的首要担忧影响了每一个决定,包括向乌克兰提供多少援助,以及提供什么样的武器让他们来自卫。
沙利文在谈到战前时期时说:“我们的目标之一是避免与俄罗斯发生直接冲突,对此我没有任何歉意。”
一名参与决策的美国高级官员表示,不管北约盟国做了什么,俄罗斯人都会入侵。正如一些人后来在事后所争论的那样:“如果我们给乌克兰人更多武器,这一切就不会发生”,美国政府觉得这种说法“令人难以置信”。
这名官员说,要确定俄罗斯是否会将军事演习或武器运输解释为挑衅或升级,“是门艺术,而不是科学”,“没有一个清晰而简单的数学公式……在乌克兰有效防御所需要的武器,及被俄罗斯视为美国本质上支持杀害大量俄罗斯人之间,一直在权衡。”
乌克兰官员对美国自战争开始以来所提供的一切表示了无尽的感激。库列巴最近说:“自2月24日以来,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比美国在乌克兰获得必要武器方面做得更多了。没有。”但他说,从一开始,他和其他乌克兰官员就认为,所谓“不挑衅”的策略是错误的。
库列巴说:“这个策略把我们带向了何方?我认为,这场战争造成数千人伤亡,领土丧失,部分经济遭到破坏……是对那些仍然主张不挑衅俄罗斯者的最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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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世界相信即将发生的事情,并劝阻俄罗斯人不要这么做,白宫决定在2021年底之前公开一些最敏感的信息,尽管其和情报机构不情愿这么做。
美国情报部门发现了俄罗斯策划的栽赃行动,即他们对自己的军队发动攻击,随后指控攻击来自乌克兰。拜登政府官员认为,公开披露这些计划可能会让普京失去编造入侵借口的机会。
作为第一步,白宫决定公布继续在乌克兰边境集结军队的规模。去年12月初,美国政府公布了卫星照片,以及一份由美国分析人士绘制的地图,地图上显示了俄罗斯军队的位置,以及情报机构对俄罗斯计划的分析。
分析指,俄罗斯计划“大规模调动”100个营战术群,包括多达17.5万名士兵,以及装甲、火炮和装备。美国政府官员数周以来一直在秘密汇集的这张全景图,现在全世界都看到了。
预计将会有更多有选择性的情报披露,沙利文在白宫建立了一个常规程序,由一个团队来确定某条信息一旦公开,是否可能挫败俄罗斯的计划或宣传。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将被提交给情报界,以征求是否以及如何公布这些情报的建议。
1月下旬,英国政府公开指责俄罗斯密谋在基辅建立傀儡政权。英国外交大臣特拉斯(Liz Truss)根据美国和英国的情报发表了一份极不寻常的新闻声明,公开了这一指控。声明于伦敦时间(周日)晚些时候发布,但正好出现在(美国)周日早间的报纸上。
2月初,拜登政府披露,俄罗斯正在考虑拍摄一场假的乌克兰对俄罗斯领土或说俄语居民的攻击,这是情报部门监测到的栽赃行动。官员们表示,这部宣传片将以壮观的场面为主,有爆炸的生动场景,还有伪装成受害者的尸体,以及假装哀悼死者的吊唁者出镜。
另一名美国官员说:“我看到普京编造了太多故事。现在,你可以看到他在(乌克兰东部)策划相当具体的栽赃行动。非常精确。”
情报披露本身就有一种戏剧性的意味。最初披露的卫星图片可能会被商业卫星图像所证实,尽管与此相关的分析是情报界独有(提供)的。但公众是否相信随后披露的信息取决于政府的可信度。拜登政府官员知道,在伊拉克战争和塔利班占领阿富汗之后,他们面对的可能是国内外公众对“情报”的严重怀疑。
总的来说,美国的公共信息运动起了作用。全世界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俄罗斯军队的集结上。普京会伪造入侵原因的说法似乎是有道理的,或许是因为他在2014年完全否认自己的部队进入克里米亚,这一说法后来被形容为,穿着军装、没有徽章的“小绿人”占领了乌克兰的部分领土。
美国官员说,考虑到一些盟国对这一情报仍然持怀疑态度,披露情报的最大影响是塑造俄罗斯的行为,剥夺普京使用错误信息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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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2日,伯恩斯在基辅会见了泽连斯基,并坦率的说出了美方的评估。情报显示,俄罗斯打算对基辅进行闪电袭击,并斩首乌克兰中央政府。美国还发现了入侵者战场规划的一个关键部分:俄罗斯将试图首先在基辅郊区的霍斯托梅尔机场降落,那里的跑道可以容纳大量俄罗斯运输部队和装载武器的车辆。对基辅的攻击将从那里开始。
在他们的谈话中,泽连斯基一度问,他或他的家人是否处于危险之中。伯恩斯说,泽连斯基需要认真对待他的个人安全问题。
泽连斯基的人身安全风险在增加。当时的情报显示,俄罗斯暗杀小组可能已经在基辅,等待启动。
但是泽连斯基拒绝了撤离政府的要求,他坚决表示不能让公众恐慌。他想,要这么干,迟早要失败。
泽连斯基回忆说:“你不能简单地跟我说:‘听着,你应该现在就开始让人们做好准备,告诉他们需要存钱,需要储备食物。有些人想要我们这么说,我就不点名了。如果我们这么说,那么自去年10月以来,我每个月就会损失70亿美元,而在俄罗斯人发动攻击的那一刻,他们会在三天内把我们拿下……总的来说,我们内心的感觉是正确的:如果我们在入侵前在人民中制造混乱,俄罗斯人就会把我们吞掉。因为在混乱时期,人们会逃离这个国家。”
对泽连斯基来说,让人们留在乌克兰的决定是击退入侵的关键,因为他们可以为保卫家园而战斗。
泽连斯基说:“尽管听起来有些愤世嫉俗,但正是这些人阻止了一切。”
乌克兰官员仍然对美国人没有更多地分享他们的情报信源感到恼火。库列巴回忆说:“我们收到的信息,我认为是一份事实声明,但没有披露这些事实的来源或背景信息。”
但并非只有西方情报机构认为泽连斯基应该为全面入侵做准备。乌克兰自己的一些情报官员虽然仍对普京是否会发动袭击持怀疑态度,但他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乌克兰国防部情报局局长布达诺夫(Kyrylo Budanov)说,他在开战前三个月把档案从总部搬走,并准备了燃料和弹药储备。
1月19日,布林肯短暂访问基辅,与泽连斯基和库列巴进行了面对面的会晤,再次发出警告。令他失望的是,泽连斯基继续表示,任何公开动员的呼吁都将带来恐慌,以及资本外逃,这将把乌克兰本已摇摇欲坠的经济推向崩溃。
虽然布林肯强调,正如他在以前的谈话中一样,确保泽连斯基及其政府的安全与完整的重要性,但他和其他几名美国高级官员否认了有关拜登政府敦促他们撤离基辅的报道。布林肯后来回忆说:“我们对乌克兰说了两件事。无论你想做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我们建议你们看看……如何根据实际情况确保政府运作的连续性。”这可能意味着坚守基辅,(将政府)搬到乌克兰西部,或者搬到邻国波兰。
泽连斯基告诉布林肯他要留下来。他已经开始怀疑,一些西方官员想让他逃离,这样俄罗斯就可以建立一个傀儡政府,与北约大国通过谈判达成和解。
泽连斯基说:“西方盟友想——我肯定有人真的很担心我和我的家人会发生什么。但可能有人只是想速战速决。我认为,给我打电话的大多数人,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乌克兰能够坚持下去。”
同样,泽连斯基说,如果像一些盟友希望的那样,警告乌克兰人做好战争准备,就会在经济上削弱乌克兰,让俄罗斯更容易占领乌克兰。这位乌克兰领导人回忆说:“让人们在未来讨论这件事是否正确吧,但是我绝对知道,而且凭直觉——我们每天在国家安全和国防委员会等讨论这个问题——我有一种感觉,(俄罗斯人)想让我们为这个国家乖乖投降做好准备。这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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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月19日的新闻发布会上,拜登表示,他认为俄罗斯会入侵。普京已经走得太远,无法回头。“他必须做点什么,”拜登说。
拜登承诺,西方将回应俄罗斯的攻击。他说,“我们的盟友和伙伴已经准备好,让俄罗斯和俄罗斯经济付出巨大的代价,并对其造成严重的伤害。”他预测,如果普京下令入侵,这将被证明是俄罗斯的一场“灾难”。
这是拜登迄今为止发出的最有力的警告之一。但他也搅了混水,暗示与全面入侵相比,俄罗斯军队的“小规模入侵”(minor incursion),可能不会引发他和盟友们所威胁的严厉回应。
拜登说:“如果只是一次小规模入侵,那是一回事,然后我们最终不得不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而争论等等。”这表明,北约在反对俄罗斯使用武力方面意见并不统一。在这次新闻发布会上,一名记者要求拜登澄清他所说的“小规模入侵”是什么意思。拜登说:“如果俄罗斯军队越过边境,杀死乌克兰军人什么的,我认为这就改变了一切……但实际上,这取决于他(普京)做什么,取决于我们在北约战线上能在多大程度上实现全面团结。”
拜登的言论暴露了他自己的政府以及北约计划中的裂缝。(在拜登作出这些争议性发言时),布林肯当时人在基辅,他承诺,如果乌克兰受到攻击,美国将全力支持乌克兰,但不会动用自己的军队。但数周以来,拜登政府官员私下里一直在考虑如何应对“混合”攻击,即俄罗斯可能对乌克兰发动破坏性的网络攻击,并对该国东部发动有限的地面攻击。
泽连斯基和他的助手们仍然不相信普京会发动战争,他们在推特上尖刻地回应了拜登关于“小规模入侵”的评论。他说:“我们要提醒大国,没有小规模入侵,也没有小国。就像没有轻微的伤亡和失去亲人的微小悲伤一样。我是以一个大国总统的身份这么说的。”
拜登第二天澄清说,如果“任何集结起来的俄罗斯部队越过乌克兰边境,那就是入侵”,普京将为此付出代价。但白宫官员私下里愤怒地表示,当美国政府试图为乌克兰争取支持时,泽连斯基更感兴趣的似乎是在一个尴尬的评论上让拜登难堪。
一名前白宫官员表示:“这令人沮丧,我们正在采取措施,试图帮助他,但感觉他在保护自己的政治品牌,要么否认(入侵),要么表现出自信,因为这在当时对他来说很重要。”
泽连斯基的一名助手参与起草了这条推文,他说,这条推文是为了反驳拜登,但也很要轻松幽默,以缓和迅速增加的紧张局势。泽连斯基的核心团队担心,华盛顿关于战争即将爆发的预测,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后果。
拜登正在澄清的时候,泽连斯基的团队试图用和解的信息来安抚华盛顿。
“感谢@POTUS(美国总统)对乌克兰前所未有的外交和军事援助”,泽连斯基在推特上写道,并配以美国和乌克兰国旗的表情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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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1日的日内瓦是一个寒冷、阴沉的日子,狂风掠过通常平静的湖面,这个瑞士城市因平静的日内瓦湖而得名。在岸边一家豪华酒店宴会厅的桌子上,当和助手们一起与俄罗斯同行相对而坐时,布林肯用白浪作为比喻,告诉俄罗斯外长谢尔盖·拉夫罗夫(Sergei Lavrov),或许他们可以平息两国之间汹涌澎湃的水流。
在谈到乌克兰问题之前,他们交换了一些紧张的细节,并讨论了其他问题,比如两国驻对方首都大使馆的规模和活动,以及伊朗核协议。布林肯再次阐述了美国的立场:如果普京有合理的安全顾虑,美国及其盟友准备好讨论这些问题。但是,一旦开始入侵乌克兰,西方的制裁将是快速和无情的,将孤立俄罗斯并使其经济瘫痪,北约联盟将向乌克兰提供大规模的军事援助。如果有一个俄罗斯士兵或导弹触及北约的一寸领土,美国将保卫其盟友。
布林肯发现拉夫罗夫的回答很强硬,而且绝不让步。经过一个半小时毫无结果的反反复复拉锯,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但当他们的助手开始排队离开宴会厅时,布林肯并未移动,他要求俄罗斯外长留下了与他单独谈话。两人进入一个相邻的小会议室,关上了门,美国和俄罗斯的外交团队拘谨地一起站在门外。
在拉夫罗夫担任俄罗斯外长近18年期间,诸多美国外交官发现他对两国关系的看法生硬而教条,但偶尔也会坦诚和现实。在再次回顾了乌克兰局势后,布林肯停下来问道:“谢尔盖,告诉我,你们真正想做的是什么?这一切真的是关于俄罗斯一再提出的安全关切,关于北约对俄罗斯的‘蚕食’和感知到的军事威胁?还是因为普京有近乎宗教一样的信念,即乌克兰从过去到现在,一直是母亲俄罗斯的一个组成部分?”
拉夫罗夫没有给予答复,打开门走了出去,他的工作人员跟在后面离去。
这是俄罗斯和美国的最高国家安全官员,在入侵前最后一次面对面的会晤。
拜登又与普京通了一次电话。白宫说,2月12日,他告诉俄罗斯总统:“虽然美国仍然准备与我们的盟友和伙伴充分协调,开展外交活动,但我们同样准备应对其他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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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前(2月11日),英国国防部长本·华莱士(Ben Wallace)飞往莫斯科,与他的俄罗斯同行绍伊古(Sergei Shoigu)会面,绍伊古是克里姆林宫的政坛常青树,曾帮助打造了普京的硬汉形象。
华莱士想再问一次,在普京关于北约扩张和联盟在东欧活动的要求上,是否有谈判的余地。他说,绍伊古没有表现出接触的兴趣。
华莱士警告绍伊古,如果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将面临激烈的抵抗。华莱士当面对绍伊古说,“我了解乌克兰人,我访问过乌克兰五次,他们会战斗”。
绍伊古回答说,“我母亲是乌克兰人”,这意味着他更了解乌克兰人民,“这都是我们同一个国家的一部分”。
华莱士随后提起了制裁的可能,“绍伊古回答说,‘没有人可以像我们一样受苦’。而我说:‘我不希望任何人受苦’。”
绍伊古列举了一长串老生常谈的抱怨,并说俄罗斯不能容忍乌克兰西方化的轨迹。参加会议的一位英国官员说:“这在某些方面是不可理喻的。当我们偏离了主道,每个人都想让谈判继续下去。但他们却不谈这些”。
当英国官员准备离开时,绍伊古直接与华莱士对话。华莱士回忆:“他看着我的眼睛说:‘我们没有入侵乌克兰的计划’”。华莱士回忆起这一幕说:“这是一个多么大的谎言。”
一周后,2月18日,拜登给几个北约盟国的领导人打电话,告诉他们美方的最新分析。拜登当天晚些时候在白宫的罗斯福厅对记者说:“从这一刻起,我相信他(普京)已经作出了入侵的决定。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一点”。
然而,法国人继续寻求摆脱危机的途径。
2月20日,马克龙致电普京,要求他同意与拜登在日内瓦会面。这次谈话使法国总统相信,普京终于愿意解决问题。
根据几个月后在法国电视台播放的纪录片《一位总统、欧洲和战争》中播出的对话录音,普京回答说:“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建议”。
马克龙向普京施压。马克龙说:“但是,在今天结束这次谈话时,我们能说我们在原则上同意吗?我希望你在这一点上有一个明确的答复。我知道你不喜欢确定的日期。但你是否准备好往前走,并在今天说,我希望与美国人进行面对面的会谈,然后把欧洲人包括进来?还是不准备这么做?”
普京没有给出承诺,他手头似乎有更紧迫的事情。普京说:“讲真的,我想去打冰球,因为现在我在健身房里。但在开始锻炼之前,让我向你保证,我会先给我的顾问们打电话”。
“Je vous remercie, Monsieur le President(谢谢您,总统先生),” 普京最后用法语向马克龙表示感谢。
法方团队听到马克龙在挂断电话时高兴地笑了。法国总统和他的顾问们认为,出现了突破。马克龙的外事顾问博纳(Emmanuel Bonne)甚至跳起了舞。
但第二天,在一次电视讲话中,普京正式承认顿巴斯的两个乌克兰分离主义州,包括基辅控制的领土独立。这是一个鲜明的迹象,表明对普京而言,法语寒暄就只是寒暄,他打算要肢解乌克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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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英国和法国在外交上作出最后努力的时候,世界各国领导人聚集在慕尼黑,参加慕尼黑安全会议。泽连斯基出席了会议,这引起了一些美国官员的担忧,认为他离开乌克兰,可能会给俄罗斯进行打击的最佳时机。其他人则怀疑,这位乌克兰领导人是否相信俄罗斯会发动攻击,所以想利用这个机会在炸弹开始落下之前,离开这个国家。
泽连斯基在慕尼黑安全会议的讲话中提醒听众,他的国家已经在与俄罗斯交战,乌克兰军队自2014年以来一直在与东部的分离主义分子作战。
泽连斯基说:“为了真正帮助乌克兰,没有必要不断地只谈论可能的入侵日期。相反,欧盟和北约应该欢迎乌克兰加入其组织。”
一些欧洲官员仍然不相信攻击即将到来。一位官员告诉记者说:“我们自己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普京已经下定决心,我们也没有看到任何可以说明不入侵的迹象”。
这位英国官员说:“这感觉就像另一个世界一样”。在场下的谈话中,美国和英国官员对即将到来的入侵深信不疑,但“这并不是会议大厅里的气氛”。
这位英国官员说,伦敦的一些人开始怀疑自己,“人们说我们在阿富汗问题上弄错了。我们回来后又去刷乌克兰的情报”。
英国人得出了同样的结论,俄罗斯会入侵。但是,尽管美国开展了外交和情报共享活动,盟国普遍不相信这一点。
法国安全专家海斯堡说:“如果你发现某人攻击一个国家,但这些计划看起来是十足的愚蠢,那么你有可能会做出理性反应,分析认为,因为它太蠢了,所以入侵不会发生”。他说,欧洲人高估了他们对普京的理解,至于美国人,“我想……他们不是试图按普京的思维方式(猜测),而是根据他们掌握的数据来作出决定,而且不考虑数据是否有任何意义”。
有许多理由让人感到困惑不解。美国的情报显示,克里姆林宫的战争计划,并没有下达到必须执行这些计划的战场指挥官那里。俄罗斯军官们不知道他们(即将获得的入侵)命令,俄军出现在边界时并不了解他们正在进入战争。一些美国政府分析家对俄罗斯军队内部缺乏沟通感到困惑。分析家们认为,事情是如此的怪异,俄罗斯的计划可能真的会失败,但这仍然明显是少数派观点。
对乌克兰外长库列巴来说,转折点出现在2月18到20日慕尼黑安全会议之后的几天,当时他再次前往华盛顿。库列巴回忆说:“这些天我收到了更具体的信息”。美国人告诉他,在俄罗斯的一个特定的机场A,五架运输机已经处于全面戒备状态,准备在任何特定的时刻载着伞兵飞往乌克兰的一个特定机场B。
库列巴说:“那是你看到正在发生事件的顺序和逻辑”。
西方情报官员在回顾后来俄罗斯对基辅的攻击时,承认他们高估了俄罗斯军队的效率。
一位英国官员说:“我们以为,他们会以我们入侵一个国家的方式,去入侵一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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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盛顿时间)2月23日傍晚,白宫收到一份紧急情报。入侵“很可能”已经开始。军队正在移动,俄罗斯人已经向乌克兰的目标发射了导弹。拜登的高级顾问们聚集在一起。一些人在白宫战情室开会,而其他人则通过安全电话线路加入会议。
沙利文与泽连斯基的幕僚长叶尔马克进行了交谈。一位熟悉通话内容的人说,基辅的“焦虑程度极其高”,“他们并没有失去控制。只是非常情绪化,但以你能预想的方式”。
叶尔马克让沙利文稍等,他想把泽连斯基带到电话旁,让泽连斯基直接与拜登交谈。沙利文将电话接到了白宫条约厅,这是白宫二楼住宅区的一部分,通常用作书房。然后让拜登接了电话。
泽连斯基恳请拜登立即联系尽可能多的其他世界领导人和外交官,告诉他们公开发表意见,并直接打电话给普京,告诉他“停止(入侵)”。
这名知情人士回忆说,泽连斯基感到担忧,他要求拜登“现在给我们提供所有可能的情报。我们会战斗,我们会防守,我们能坚持,但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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