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马三家”》调查报导 捅了马蜂窝

2013年4月初,我在凤凰网开选题会,那次会议请来了原《新京报》的调查记者袁凌。离开《新京报》后,他辗转来到一家名为《LENS》(原名《LENS.视觉》或《财经.视觉》)杂志社工作,这本杂志属于“财讯传媒集团”,也就是我们所熟悉的《财新》杂志社。

领导告诉我们袁凌是记者圈内的凤雏先生,尤其擅长新闻调查工作,所以见面后我们对这位凤雏先生推崇备至。一方面是他的行业地位,另一方面也想夹带点私货,从老司机的口中敲出点新闻源来。

说来也巧,当时他完成了一篇调查报导,也就是我们所熟悉的《走出“马三家”》,谁想这一报导意外牵出了法轮功信奉者受迫害的线索,我自己总结就是捅了马蜂窝。

这篇报导写道,2013年2月初,一位女访民找到大连人王振,交给他一封用蝇头小字写在皱巴巴纸上的“呼吁书”,要求废除劳教制度。签名者中包括王振的妻子刘玉玲。刘玉玲2012年8月被判劳教,当时仍在辽宁马三家女子劳动教养所里羁押。“呼吁书”是她包在裹紧的小塑料卷内,藏在阴道里带出劳教所大门的。

后来在我的采访中得知,所谓的“呼吁书”是将圆珠笔芯抽出,将书信置于其中,然后放进阴道中带出来的,能这么带出一个在现在看了没有甚么意义的“呼吁书”,令人有点匪夷所思;能花这么大心思带出来个小纸条,足见问题的严重性。关于情节,我当时觉得电影都没有这么拍的,真的太过夸张,然后更令人难以置信的还在后面。

4月中旬,这几位女访民来到北京,我们约好了采访,因为女访民害怕再次受到威胁,我们特地约在了凤凰会馆中进行采访,当时著名的《锵锵三人行》也在那里录制,而这次采访绝对令我终身难忘。

下午2点左右,我们见面了,她们每人都佩戴了一个徽章。他们告诉我徽章是从台湾带回来的,虽然我记不清是他人赠予还是其他,但是徽章上有“民权、民主、民生”以及“天下为公”的字样。当时她们已经将个人得失置之于脑后,就是要推倒可恶的劳教制度。我下面通称她们为受害者。

受害者超过10人,最终到达北京的人数不到一半。我所见到的这些受害者均来自东北,其中以吉林和辽宁为主,她们的岁数基本为40岁左右,跟我母亲是同辈人,大多数人都有孩子。其中一位从法国回来处理自己的拆迁事宜,最后被关进马三家。

面对当时不利的处境,还能站出来,我认为她们的行为值得每一个中国人所尊敬,我们也应该记住她们,以下是她们的姓名:刘华、陆秀娟、朱桂芹、赵敏、王桂兰、梅秋玉、王玉萍、郝威、盖凤珍、李平、胡秀芬、曲华松,刘玉玲。

费如此大周章带出的呼吁书,牵出了一个个奇怪的名词“小号”、“大挂”、“包夹”、“卡齐”、“死人床”,这些词生动地描绘出了每个酷刑。

在我所受的教育中,只有国民党的渣滓洞才对中国人施以酷刑,没想到在2013年的中国,比之更甚的苦难依旧在我们的国土中上演。

那次采访让我听到了很多闻所未闻的事件,当其中一名受害者哭著说,我也是一名母亲,我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他们怎么就因为我正常维护自己的权益而这么对待我。说罢,房间内恸哭之声此起彼伏,采访一度无法进行。摄像师抹眼泪,我也止不住地泪流,搭档也在哭,我们三个可都是大老爷们儿,试问再刚强的汉子面对此情此景谁能不为之动容。

此后,受害者们又接受了卫视《社会能见度》的采访,现在采访可见于油管。我的采访标题为“马三家女子劳教所惊天内幕真相被藏于阴道带出”,当然采访随后被和谐。但是我从中得到了关于法轮功信徒的一些信息。

受害者告诉我们,与她们相比在马三家另一个区域中的“那些人”,也就是法轮功信徒,她们的遭遇要更甚于因为上访被劳教的我所采访的受害人。在马三家,一般上访人员与法轮功人员实行分开管理,即分监区,除了集体的活动或劳动之馀,二者互相有交集的机会不多。

但从施暴者的口中得知,原来“小号”、“大挂”、“包夹”、“卡齐”、“死人床”等酷刑都是先对法轮功的学员实施,而后再经推广到我所采访的受害人中。其中,对待男性的酷刑要比女性更为恐怖。

曾有受害人亲眼见到法轮功学员在劳动场所被打到丧失意识。也经常有法轮功学员无故失踪,对于活摘器官的传闻,这些受害者们深信不疑。

这些酷刑为:

老虎凳,这个就不用解释,脑补一下。

小号,惩戒室的俗称。最窄的面积不到4平方米,没有光线,日夜靠电灯照明。受害人吃喝拉撒都要在这个空间中完成。

包夹,一种劳教所内特有的监护制度,不乏各种虐待。

大挂,使用手铐将人固定在床、墙壁、门等物体上,拉伸四肢,或者将身体悬挂起来,使当事人承受超越其生理极限的重力或者张力。

电棍,以通电的警棍电击面部、太阳穴、身体甚至舌头,其中受害人被电过私处。

卡齐,在小板凳上坐齐,背诵劳教人员行为准则,直到身体无法支持。

死人床,赤身或者单衣绑在床上,吃喝拉撒全在床上,如有绝食会进行强灌,有用注射器从鼻孔注食的行为。

正如国内各类大小事件,没多久舆论就归于平静,我不知道这些受害人最后处境如何,我不知道她们的冤屈是否得以平反。我没见到施加酷刑的执法者受到惩处,即使劳动教养制度最终被废止。我更不知里面被关押的法轮功学员,是随著劳教制度的废止而被释放,还是又换了一种形式,继续关押继续受到迫害。

当然,我知道的是在同年5月,爆出马三家的《LENS》杂志被停刊,相关报导被清理一空,就连当时上映的一部名为《被解放的姜戈》,因为片中一些酷刑与马三家略同而紧急下映修改。

我还有三个问题想知道,是甚么让我们对自己人如此残酷,日本侵略者的暴行我们会天天讲时时提,对自己人的暴行为何如此遮掩。法轮功的修炼人员多为年长者,一群半截身子已经埋入黄土的人,会对政权有多大危害,为甚么要杀之而后快。最后,可能也是最难回答的,为甚么让当权者承认错误说句对不起就这么难,我都没有奢望有谁对此事负责,仅仅道个歉也不行。

值得庆幸的是,后来马三家的故事传到了海外,法轮功的信徒更加壮大,神韵的名声越来越大。我不知道我们当时在国内的这一歪打正著对整个事件有多大帮助,但是请每一位有良知的中国人,能记住我们的国家还有很多苦难、其远没有看到的美好,记得即便不能阻止恶的发生,也请把枪口抬高一些。

作者简介:

张真瑜曾就职于凤凰卫视,负责中文台《全媒体全时空》节目的文稿撰写和内容把控;后负责大事件策划报导。负责原创节目《罗昌平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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