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岁的长沙人杜杨,遭遇了一个典型的中产困境。
他本科毕业于湖南文理学院,是一个很一般的大学,但是努力考到了中山大学研究生,读法律。他的优势是英语,硕士毕业后在出版社当过编辑,后来就辞职做英语培训了,自己开了一个培训学校——很多学校都倒闭了,他也就失业了。
有一天他送小孩去上学,倚着路边的电瓶车休息,有人问他:“师傅,走不走?”他说自己不是开摩的的,但是由此也萌发了开摩的的念头。租了一辆电瓶车,开了几天,多的时候赚几十,少了只有几块,一共赚了200元。(相关报道据新京报“剥洋葱”栏目)
让他走红的,一是“985硕士开摩的”这样的反差,这是从高到底的反差。还有一条视频,是他以“摩的司机”的身份,朗读了英语版的《沁园春·长沙》,也是他自己翻译的。这又是一个反差,从低到高。在社交媒体时代,这样的反差让成了一个小小的网红。
问题的关键,根本不在于媒体讨论的985硕士能不能开摩的,或者开摩的作为一种劳动,是不是丢人,而是杜杨为什么会走红。杜杨故事的典型在于,这是一个“阶层下降”故事,也是很多中产即将面临的现实问题:一旦职业遭遇中断,会发生什么?
杜杨的父母都在体制内,知道他开摩的时大吃一惊,表示要给他钱。但这不是钱的问题,他的存款够花一两年,暂时生活无忧。不管是他的父母还是孩子,都认为他开摩的很不体面。这不是说开摩的本身不体面,而是说他不体面,阶层滑落不体面。
985硕士和开摩的,就是两个阶层。尽管也有家里拆迁分几套房开摩的玩儿的,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开摩的就是底层,而硕士毕业教英语,就是典型的中产
杜杨开摩的只是体验生活,他到处投简历找工作。在他走红后,有人找他直播带货,或者搞视频新媒体,他都拒绝了。他仍然想从事英语教育,中小学不允许了,就去教成人英语。但是,大批培训机构倒闭,他的竞争对手太多了,可以预见,他不太可能找到以前自己从事的工作了。
这就是对一个中产最致命的打击:一旦你被动失去工作,就有可能从一个行业退出,你就面临着职业中断的危险,你的后半生,就是一个深渊。
这仍然不是一个钱的问题,看杜杨那么乐观,我甚至怀疑他家里不缺钱。换句话说,这不是一个是否挨饿的问题,而是一个有关尊严的问题。对中产来说,尊严感是个人认同的一部分。
以曾经“一亿总中流(中产)”的日本为例,由于社会保障的健全,你什么都不干,靠社会救济也能活命,但是很多人仍然挣扎,仍然苦闷,因为这种阶层认同是个人尊严的重要组成部门,失去这个,生命也就失去了意义。
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杜杨谈到了英语对社会的重要性,他的眼睛放光,那是他的安身立命之所在。对社会延续性的追求,属于典型的中产价值观。一个底层的人,今天开摩的,明天摆摊,后天又去做短工,都无所谓,但是对一个“中产”来说,职业从来就不仅是糊口的手段,稳定性、预期都很重要。
可以说,杜杨正在遭遇的,很多人都在或者即将遭遇,而杜杨的境况并不算中产中最差的。他还有父母的支持,也没有遭遇可怕的债务。在长沙,房贷似乎不是太大问题。对北上广深这些一线城市的中产来说,职业“中断”更加可怕,因为房贷一直稳定,一直增长。
对中国的新中产来说,职业中断完全是一个新课题。过去三十年,一切都是增长的,给人一种生活可以无限延伸的假象。事实上,在任何国家,都还没有出现过这种“一直增长”的乐观史,从小康之家坠入困顿的大有人在,很多人也都适应了。中国新中产还是新物种,缺乏抵抗力,这会是一个问题。
(全文转自微信公众号中产生活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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